空气是湿润的,连带着梧桐叶的清冽气息在少年的周身漾开,光线拨开层层雾气披在少年肩上 ,映着他像一池冬日化了些许的冰山。
南思阮其实一直不明白,顾向野的背景到底硬到什么地步。
能让这人嘴没把门的到处作天作地。
就像现在。
当着人民教师的面。
说要背自己回教室。
还很嚣张地说自己不怕被人看见。
她突然很想,把少年这个模样极好的脑袋稍微撬开那么一点儿,看看里面和正常人的构造能有多大差别。
梁南风一瞬脸有点僵,缓了半晌才牵扯出一个恰当的笑。
“顾向野?”
“老师好。”顾向野稍向他颔首,语调里填满漫不经心,视线仍在南思阮身上,“——行吗?”
我行你个王八羔子——
南思阮几乎要脱口而出,就听到一旁的梁南风礼貌打断道:“顾向野,要背也是老师背。”
他顿了顿,侧看了眼顾向野,又接着像是随意道,“——还轮不到你。”
南思阮印象里就没听过梁南风对别的学生说出这种极具有火|药味儿的话,愣了半秒,有些迟疑地抬头看向梁南风。
顾向野对上他的眼神,唇讥讽地翘了翘,抬手指向马路边整齐停放的一排ofo:“我是想,用自行车推南同学回校。”
梁南风唇抿成笔直,没有接话,又听到少年散漫看向自己笑了声:“刚刚不过是和南思阮开个玩笑,梁老师不会当真吧。”
梁南风僵着脸深呼吸片刻,缓缓向他点点头。
顾向野目光停在他面上半秒,又懒散笑笑:“那就好。南思阮毕竟是女生,总得注意点。”
他最后一句说的极缓,像是有意让梁南风一字一句听清楚。梁南风闻声身形一顿,再抬眸时眼底都低沉几分。
“当然。”
南思阮只觉得自己此时害怕极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到底在吵什么,总之最后两个人都不太想背自己的样儿,心尖颤了颤软软出声:“那什么...我爬着回去也行...”
梁南风收回眼神,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南思阮的脑袋,拿出手机朝着马路边的ofo走去。
顾向野看向揪着手指的小姑娘,脸上的散漫褪去,眉目微凉:“南思阮,你就让他这样扶你?”
南思阮又被他莫名其妙的刺扎到,挠了挠头委屈道:“我又怎么了?我现在走路很吃力让梁老师扶一下也能给你说一顿了?”
顾向野眯眼道:“走路吃力不会找我?我来扶你不行?梁南风那样扶你就行?”
南思阮简直懵逼:“有事吗兄弟?我找你干什么?我们三分熟有没有?梁老师怎么扶我了?”
顾向野后槽牙磨了一下,垂眸看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再来晚些,他手就能从你腰侧滑到臀部——”
南思阮杏眼瞪圆,反应了几秒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一双远黛眉跟着不可思议地扬起,“你放什么厥词?说狗话也得有个限度吧——他是我的老师....”
“你把他当老师,”顾向野停顿了一会儿,声调略沉,“他把你当学生吗?”
南思阮愣了一下,攥着衣摆的手不自觉收紧,脸色僵了几分。
她慢慢反应过来对方话里影射的意思,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莫名拉扯着沉进湖底。
“你闭嘴。”
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梁南风推着亮眼黄色的共享单车已经过来,看着南思阮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挑了下眉,问:“你们在聊什么?”
南思阮目光拂过少年略沉的表情,收回眸,垂首干笑了声 :“没事儿,顾同学可能没睡清醒...老师我们走吧。”
梁南风微微颔首,抬眼看了一眼顾向野,扶着南思阮慢慢上单车后,推着她缓缓向学校方向走。
顾向野微抬眸看着少女僵直的背逐渐消失在视野,唇角轻扯嗤笑了一声,抬脚转身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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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思阮照例是班上最先到的。
她扶着墙壁慢腾腾挪到图书角,用小喷壶给书柜上几盆葱绿的小植物喷上水,抬眸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
她站着静静看了会儿,走回座位像往常一样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希腊诗集看,垂眸略过上面滚瓜烂熟的每一个字,心思却纠缠成一团乱麻。
她不明白。
那个人怎么能对着自己最敬爱的老师,说出那样的话。
她已经无数次在他面前表明过自己对梁南风的尊敬和感激。
也不奢求他能和自己一样尊敬梁南风。
但至少,别在她面前说出那种话。
那种侮辱一个教师最起码的职业人格底线的话。
她还是阖上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把眼埋进掌心,用一点温热的体温消化眼眶周围的酸涩。
她对顾向野的确有一点偏见——但只局限于外界,却从来没有对他个人的品格抱有和外界一样的揣测。
和他相处至今,甚至从心里对他有了彻底的改观。
却在今天将近全数崩塌。
可是她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如果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只是他抱有一点偏见....
如果他回来向自己道歉——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