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苍穹灰蒙蒙一片,云雾渐生,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沈稚秋仰头看了眼天空,和善笑说:“眼看快要落雨,桑侍卫现在就开始罢。”
淮阴王神情冷凝,显然不悦到了极致。
众人屏息,觉着这气氛简直像被烈火炙烤的热汤,随时都能将人瓮烂成泥。
她恍若未觉,仍笑如春风。
仿佛还嫌将他气得不够,又柔柔地唤了声:“九叔。”
束冠男子面色稍缓,眼底也隐隐泛起暖意。
“何事?”
她抿起唇瓣,作出不好意思的腼腆模样:“您挡住德妃姐姐的视线了,不如,换个位置?”
周遭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寰原本正美美地吃着栗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表情猛的僵住,冷汗不知不觉间浸湿后背。
赵霁冰冷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糖炒栗子咽了一半,剩下那半颗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德妃心里无比苦涩,但还是强颜欢笑地点点头。
薛文婉忍笑忍得辛苦,暗忖:寰姐姐这回为了帮稚秋挣回场面,可算是牺牲大了。
要她那不争不抢的性子当众打脸淮阴王,着实有些为难人。
男人静默无言,许久,他利落起身,深深地看她一眼。
沈稚秋微微摇晃手中青瓷造的酒杯,小啄了口,眉眼弯弯。
赵霁按她所说换了位置,没有他的遮挡,视野果然开阔很多。
与袁贵人的银色小弓不同,供男儿使唤的弓箭身形约莫大了三分之一,且极有分量,压得捧弓的小公公直冒虚汗,双腿打颤。
那轻甲着身、发如墨云的郎君阔步来到太监旁边,却并不急着取下武器。
他扬首环视一周,忽然转向,往远离人群的花丛走去。
嘉嫔以手掩唇,对袁贵人说:“他这是要做什么?”
袁佳云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她揪了揪头发,迟疑片刻,道:“莫非是想闻闻花香,缓解下紧张的情绪?”
可以理解,毕竟方才韩修撰展现出来的实力不容小觑,他有压力也属平常。
许闲庭摸了摸下巴,啧啧两声:“那看来是没戏唱了,我本来还挺期待他能赢韩惜铮的。”
因他奇怪的举动,观众纷纷对其失去信心,不再抱任何期待。
赵霁下意识去看容妃,想在她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望。
可惜他没能如愿。
这位玉骨娇懒的妙人似乎也将表情冰封,她总是笑意盎然,像春日里最妍丽的花植,不沾染丝毫腐朽之气。
如此也好。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舒展眉心,轻轻地吁了口气。
哪怕她已经不会再为他展颜,可总归是笑着的,远好过垂泪哭泣。
赵霁心想,倘若沈瑟瑟再流一滴眼泪,他一定活不过今年的春季。
就像两年前那样,声声凌迟,将他血肉剜尽,魂魄撕扯。
他敛目半晌,又睁开眼睛去看院中的男人。
此时,桑落已做完想做的事,重回花园中央。
单手接弓,在太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它举过肩膀。另一只手递过一枝怒放的深红绛桃,温声道:“劳公公将它别于枝头。”
枝什么头?
小喜子傻傻地杵在那儿,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