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从灵海寺回君府没多久,身上的伤只好了半数,走几步便会觉得伤口处疼的要命。
君宜孝知道他身上有伤,于是在上山礼佛时,特意去叫上了他。
他想要回绝,却被君夫人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识抬举。
无奈之下,他只好拖着满是伤口的身体爬上灵海寺的几百阶台阶。
身上的伤口痛得很,他走不快,很快便被落在了身后。
也是现在七月流火的时节,山上木槿花开的灿烂。
君宜修自顾的走在后面,头顶兀地落下来一只画得精致的彩色纸鸢。
那纸鸢明明本该是只展翅飞翔黑白色的燕子,身上却被涂上了彩色的染料,虽花里胡哨,却也依旧好看的很。
君宜修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纸鸢,还在思索是从哪出飞来的,便远远听到前方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
君宜修抬头望去,望见的是一个身穿粉色罗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娃。
女娃看起来开心的很,去到君宜孝身前,开心地叫了声:“大表哥!”
是长宁公主,君宜修认的她。
他虽鲜少进宫,却记忆力好的很。
活泼开朗的小公主牵着他大哥的手,转身向灵海寺大门走去。
君宜修在后面远远地望着他们,心中突然有一丝嫉妒。同样是表哥,连她的眼中也只有君宜孝一人。
父亲的呵斥催促声从前方传来。
君宜修紧了紧袖下的拳,他早已习惯。
再抬头时,他发现先前已经离开的小公主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此时正回过头,向他这边打量过来。
清澈漂亮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好奇,隐隐有几分惊喜?
很快,小公主提着裙子向他这边跑来,他的心莫名地一跳。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小女孩,君宜修犹豫了片刻,出声道:“公主殿下……”
“这是我的纸鸢。”少女清脆的声音宛若夜莺歌唱,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纸鸢,道。
君宜修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将纸鸢交回她的手中。
眼前的小公主拿过纸鸢,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却又回头,一双眼睛中似闪着光:“二表哥,你要一起玩吗?”
没有料到姒槿突如其来的一问,君宜修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想应声“好”,他却听到一旁传来君夫人的声音:“姒槿去跟孝儿哥哥玩吧,你二表哥不喜欢玩这些。”
他低下头,回绝了她:“我不喜欢玩这些。”
回想到这里,君宜修眼中染上湿意。
在没有认清他的内心时,他一直以为是她太过骄傲。
如今已过一世,他才知道,原来骄傲不肯低头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他是骄傲,也是自卑。
院外传来同行金吾卫的呼声:“君长史,我等该回宫复命了。”
君宜修握着腰侧长剑的手紧了紧。
如今姒槿就在寺中,他想去寻她,这一世,他不想再有这么多的不解与错过。
刚踏出一步,身后传来玄清淡淡的声音:“君施主,缘来缘尽,许多事无需过分计较。执念深了,只会给人徒增困扰。阿弥陀佛。”
君宜修脚步一顿,向外走去。
等在外面的金吾卫等的急了,见君宜修出门,连忙上前:“大人,您总算出来了,我们要赶紧回宫,若是再迟了,将军定要怪罪。”
最后遥遥望了一眼潜阁,君宜修抵不住金吾卫的催促,只好整顿军队,先行离开。
如今他处处受制于人,待他有能力护她时,定要护她一世无虞。
潜阁中,姒槿用了点心,此时正趴在贵妃榻上读她心爱的话本。
出灵沂宫时,她别的没有多带,倒是带了许多种类的话本子。
如今正是闲时,正是休息看话本的好时候。
看着话本中的香艳描写,姒槿暗暗赞叹,作者果然功力深厚。
书中正写到官人掀开层层红帐,一步一步向玉床中央的酥骨美人走去,褪去身上累赘的华服……
姒槿调整了姿势,打算以最虔诚的心情看这最浓墨重彩的描写,可是刚一坐起身来,手中的话本便被人抽了走。
姒槿黑了脸色,怒道一声:“梅萱!”
这小妮子,愈发胆大包天了。
话说出口,姒槿却并未听到梅萱怯怯的回声,察觉到不对,姒槿这才转头看去。
顺着一席华丽精致的暗纹墨袍向上,一只银色面具映入姒槿眼中。
简之手中握着的正是她方才看着的话本,此时那双摄人心魂的墨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房间内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
姒槿袖下的手指颤了颤,面色由红变白,很快又由白转黑,最后再由黑转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