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是不敢反驳自家小姐,赶紧的起身让开。 之前那磕头的老仆闻听,匆忙上前跪爬了两步,再度叩首。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小姐!”那老仆确实太慌了,竟又脱口而出“小姐”二字,“大殿下后背有烧伤,还未痊愈,若下了水再伤重可如何是好?!” 余小晚转眸冷冷一笑,斥道:“好你个刁奴,大殿下可是堂堂大朱皇子,还是嫡长子!凡事自当心中有数,岂是你一个贱奴可置喙的?还不退下!” 那老仆心急如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敢开口。 余小晚转身,水袖一扬,徐徐袅袅,优雅地摆出个请的姿势。 “让大殿下见笑了,请。” 朱钰万没想到她会如此说,扫了一眼已经跪到一边的一众下人,又看了看仅数步之遥的碧波清水,突然转头,横眉冷目! “小王从未见过你,你又如何认得小王?!” 余小晚微微一福,不卑不亢。 “妾身早几日便听闻大殿下驾临上官府,虽不曾亲见,可观殿下相貌堂堂,器宇非凡,举手投足之间贵气逼人,莫说这上官府,纵观整个皇城,也寻不到几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丰姿之人,不是赫赫有名的朱国皇长子,还能是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是余小晚非要伏低做小溜须拍马,而是上辈子当过三个月实习老师的她,多少懂得一个道理。 熊孩子就得哄! 尤其是叛逆期的熊孩子! 你越凶,他越跟你上劲,像朱钰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早就被惯坏了的二世祖,要么就顺毛捋,要么就反着来。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镇住他! 朱钰冷哼一声,道:“哼!小王天资卓绝,还用得你个无知妇人来说?普天之下,何人不知?” 余小晚垂首回道:“大殿下教训的是,妾身妄议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说罢,她冲一旁的小厮挥手道:“还不快去帮殿下宽衣,没听到殿下要凫水吗?” 小厮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上前,还未挨着朱钰,朱钰突然扬起马鞭,迎头就是一鞭! 小厮大骇,下意识地抱头倒地,嘴里不停喊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哼!没用的东西!” 朱钰虽骂着,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仿佛吓人打人都是极有趣的一桩事。 余小晚冷眼看着,又指了一名小厮上去。 “他个贱奴笨拙无用,扰了殿下,你,去帮殿下宽衣。” 那小厮尚未走近,朱钰再度扬鞭。 不等他落下,余小晚转头又指了两个丫鬟过去,声音也跟着高了两度。 “小厮不得殿下欢心,你们,去!” 朱钰哪里管什么小厮丫鬟,他这年岁满心都是玩闹,根本不懂什么怜香惜玉,照样扬鞭。 余小晚故技重施,赶在他下鞭之前,又指了人过去。 如此三番,不多时,地上跪着的一众人都被指了个遍。 自然没有一人能碰到朱钰,哪怕是一角衣摆。 余小晚故作为难地望着那熊孩子,“大殿下莫不是觉得这些下人都手拙脚笨?不若,妾身再去唤了别的奴婢过来?” 这一通闹腾,朱钰显然已不想下水,或者,他最初就不想下水,不过是闲得无聊,没事找事,故意找茬寻些乐子罢了。 可眼下余小晚如此说,他倒不好再反嘴了。 其实,若他扬手一挥,来一句“小王不想下了”,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甚至他也可以归罪到余小晚身上,说一句“小王为何要听你个无知妇人的话?小王偏不下”,也无人敢反驳。 可他不。 他带着皇室独有的高傲,还有叛逆期少年特有的别扭,死活说不出他自认丢面子的话。 当着这一众下人的面,他冷哼一声,放下马鞭,唰唰两下,连扯带拽,脱掉锦袍丢在一边。 余小晚见状,吩咐两个会水性的小厮也跟着宽衣,下去护着朱钰。 朱钰并未脱里衣,只卷起了袖子,看着碧波荡漾不知深浅的池水,他沉默了好几息,回头狠狠瞪了余小晚一眼! “小王水性天下第一,谁也别跟着!” 话音未落,他突然举高了手臂,一个猛子栽进了池中! 扑通! 池水漾开层层白浪,水花溅出去丈许远,浇在岸边,溅湿了余小晚的裙角。 下人们立刻骚动起来,那老仆第一个冲到岸边,望着池水从白浪急涌到微波荡漾,却始终不见那熊孩子探出头! 那老仆急得不行,捶手跺脚,绕着池边团团转。 “小姐小姐!你看这,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余小晚并不理他,盯着那越发平静的池面,心中默数着。 ……58、59、60! 本想再等一会儿,想想,一分钟更安全些,遂水袖一挥,吩咐。 “去,把他捞上来!” 那两个早已宽衣等在一边的小厮,这才赶紧上前,扑通扑通跳了下去。 荷塘不大,水自然也不深,小厮潜入不大会儿,很快便架着蔫头耷脑的朱钰出了水。 还未到岸边,朱钰已猛咳了几声,吐了两口污浊。 老仆已急出了满头的冷汗,赶紧地指挥下人转好身子,就等着把那小祖宗背回去。 却不想,那二世祖上了岸后,摇晃了两下,一脚踹开要背他的下人,又左推右搡,撇开搀扶他的两个小厮,喘着大气,浑身湿哒哒地捡起地上的马鞭。 起身之际,他突然回头狠狠瞪了余小晚一眼,毫无预兆的,上前就是一鞭! “你个毒妇,敢害小王!” 余小晚早有防备,向旁一挪,轻松躲过,还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朱钰到底年少,又是刚从水中出来,气儿都还没喘匀,还有湿衣黏身阻挡活动,一时竟挣脱不开,气得破口大骂。 “你,你这妖女!毒妇!杀千刀的贱人!放开小王,小王要将你乱棍打死,凌迟处死,还要将你车裂炮烙!”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 余小晚冷哼一声,夺下他手中的马鞭丢在地上,并不理会他的叫嚣,而是转眸瞪了一眼那老仆。 “还不快带殿下下去梳洗!如此狼狈,若被臣国西夷看到,不笑话大朱,怕是要笑话咱们大苍不懂待客之道。” 朱钰一看余小晚不仅敢擒住他不放,还敢扔他宝贝马鞭,气得扑上去就要跟她拼命! 以往他揍起人来没人敢还手,自然是所向披靡,可余小晚哪里会让他,见他扑得猛,当即蹲伏下来,原本拽着他的手也松了。 朱钰可是用了全力扑的,去势凶猛,她这陡然一蹲,直接绊住了他。 他来不及收势,眼看就要一头栽了过去! 幸而一旁的下人们一直紧张地盯着护着,栽下的瞬间及时抱住了他的腰,不然,只怕这一下非栽他个头破血流不可。 朱钰被人抱跌在地,向后仰躺着,狼狈不堪,气得小脸铁青,指着余小晚的手指尖都在抖着。 “来,来人!把这伤了小王的贱妇给小王拖下去,砍了!把她九族全都拖下去,砍了,全砍了!” 余小晚拍了拍沾了点泥泞的裙角,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倨傲,高高在上。 “大殿下莫不是糊涂了?你一朱国的皇子,来斩我大苍的命妇,是何居心?斩本夫人也便罢了,居然连带本夫人的九族,礼部尚书上官明,镇国大将军时晟,都想捎上!” 顿了一下,余小晚俯身,凤眼微眯,阴仄仄地瞪视着她,缓缓张开朱唇。 “你们朱国是欺我大苍……无人吗?!” 最后三字陡然一高,瞬间镇住了那叫嚣的熊孩子。 朱钰在朱国从来都是横行无忌,什么尚书,什么将军,统统不放在眼里。 可这里毕竟不是大朱,是苍国。 他愣了半天,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做为来使的认知,恨恨地吐出一句:“你,你个下贱坯子!有胆报上名来!” 余小晚冷笑,朱唇冶艳,高贵不容侵犯:“妾身站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国大将军嫡妻,上官家嫡长女,时上官锦!” “好!好得很!上官锦,你给小王等着!” 朱钰几乎咬碎了满头银牙。 明明是他自己跳得荷塘,他却生生恨上了余小晚,还恨到了骨子里。 他猛地甩开挡在他身后给他当人形肉垫的小厮,起身蹒跚了两步,捡起那马鞭,狠狠瞪着余小晚,凌空猛甩了一下。 啪! 鞭音清冽,余音绕耳。 “上官锦,哼!” 最后一声冷哼,他一身泥泞,掉头就走! 那老仆赶紧跟上,却被余小晚唤住。 “记住,他要做什么就由他去做,只要不伤咱们自己人,都随他。他代朱国而来,丢得也是他朱国的脸,咱们不必拦着。” “可是他的伤……” 老仆一脸为难。 余小晚冷笑,“看他挥鞭伤人凌厉自如,想来也不是多重的伤,随他折腾。” “是。” 老仆摇头叹了口气,这才领着几个下人匆匆跟上。 余小晚转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喜儿,忍不住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点得她向后仰了一下,才道:“愣什么呢?走吧。” 喜儿连眨了数下眼,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一脸痴迷地一把搀住了余小晚的胳膊。 “夫人好霸气!不亏是咱们将军的夫人,太威武了!” 这死丫头,会不会说话? 她威武霸气,跟时晟有半毛钱关系?说得好像还沾了他的光似的。 余小晚懒得理她,转身朝着凉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