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拓跋设计事务所会议室。 黄正祥、陆向宁、姜半夏、小任等人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前。 “现在什么情况?”黄正祥一边翻阅着面前的文件,一边问道。 “正在做最终确认,主要是供货商这一块。”陆向宁认真地回答。 “怎么还卡在供应商那里,都是合作过的老熟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个上面,赶紧准备准备,工程紧,别再浪费时间了……” “那个,黄总,陆总……”姜半夏犹豫着开口打断黄正祥无意义的唠叨:“我看了源头供应商名单,其中仓盛机械厂提供的一批试样钢材,虽然材质证明上显示一切都合格,但是根据复验结果证明有25%左右的试件极限强度没有达到标准要求,而且屈伸强度和极限强度数值接近,明显是不合格钢筋,虽然是公司的合作伙伴,但这样是不行的……” 黄正祥恶狠狠地盯着姜半夏,那双眼睛仿佛要将姜半夏整个人刺穿。 “你哪位啊?”黄正祥重重地叩了一下桌子。 姜半夏愕然,一时间无所适从,整张脸火辣辣的。 “这些东西我们派过去的检验员都已经记录下来了,所以仓盛机械这一次并不在供应商最终名单里。”小任开口解释道。 “她谁啊,公司什么时候换了主人,现在全部事情都要向她一一汇报是吧?”黄正祥转移视线落在陆向宁的脸上。 “每个人的专业不同,职责也不同,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公司会负责的。”陆向宁幽幽地看了一眼姜半夏:“没事的话小姜先回去吧,我们还有个管理层的会议要开。” 姜半夏又羞又愧几近是“落荒而逃”,她能感觉到身后无双眼眼睛盯着她,每个人都好像在嘲讽她的“不识抬举”和“自以为是”。 背着双肩包的姜半夏来到楼梯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下台阶,一步,一步,一步,脚停了下来,气馁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她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调低音量。 “please dont see, Just a boy caught up in dreams and fantasies……” 她一边听着歌试着让心情平复,一边抠着指甲缝里的灰垢。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姜半夏仰起头,竟是肖鸣予,他两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怎么又在这撞到你”的“恶人先告状”姿态。 心情极差的姜半夏关掉音乐,将手机放回包里,身子依旧坐在台阶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想法。 “看来你的抗压能力不是一般的差啊。”肖鸣予瞥了一眼姜半夏那掉漆老旧的手机。 姜半夏不解地抬起头。 “你刚才不是挨批了么。”肖鸣予跳下一层台阶,在姜半夏的身旁坐了下来,流动的双眼看向前方开着的窗户,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姜半夏一副丢脸的神情,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整张脸埋在膝盖里。 肖鸣予侧过脸看着姜半夏,偷偷咽了一口水,轻松自若地说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围着强者打转,所以没有必要伤心,也不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普通人。” 姜半夏抬起头,迎上肖鸣予的视线。 “你说的好轻松,也许你们已经司空见惯这些事情,但是一旦出了事,那些因为有权有势犯下的错误而买单的受害者,伤痛会跟随他们一辈子,可笑的是,有权有势的肇事者却活得比谁都好,世界还是以他们为中心,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楼道里的风轻轻吹起姜半夏脸颊上的几根发丝,心绪复杂的她脸上染起一抹激动的红晕。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似乎在期待肖鸣予的响应,然而,肖鸣予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那双如墨的眸子似乎在讥讽姜半夏的天真和不谙世事,肖鸣予“哎吆”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走下台阶,就在姜半夏以为他要彻底离开时,肖鸣予那略微不真切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楼道里。 “只有弱者才会哭泣,拿各种理由解释自己的懦弱,活在伤痛里不敢走出来,这就是他们跟强者最本质的区别。”说完,继续一级一级走下楼。 “那你呢?你是强者还是弱者?!”姜半夏抬起屁股,半站起身,伸长脖子,两手搭在扶手上,语气急切。 肖鸣予没有回答,一拐弯,身影便消失在17楼的过道里。 当姜半夏站直身也准备离开时,突然她的瞳孔放大,眉头揪在一起,一脸的困惑。 在她对肖鸣予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她似乎跟肖鸣予在楼道里碰到的概率很高,那个男人,好像跟她一样,习惯走楼梯,可是,她是因为事故后患有幽闭恐惧症,那他呢,是因为什么…… 满载着对肖鸣予越积越多的好奇和疑问,姜半夏慢慢地走下了台阶。 肖鸣予没有想到会在办公大楼一楼停车场看见倚靠在车身好像在等人的苏桦,似乎等了好久,久到她仰起脸,手指间夹着香烟,嘴里吐出一圈形状好看的烟雾。 肖鸣予就那样站在大门口,眼睛里苏桦的倩影越来越近,整个人被阳光笼罩着,有那么一刹那,竟有一种恍如隔世岁月静好的感觉,直到苏桦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他才回过神,带着对她的怒气和几丝心疼,正想开口挖苦,苏桦却先于他一步,干脆利落道:“等你好久了,上车吧。” 肖鸣予无法出声拒绝。 姜半夏推开玻璃大门,便看到肖鸣予和苏桦“金童玉女”十分养眼的身影融化在阳光里,然后驱车离开,下了一整夜的雨,没想到此刻的阳光竟如此明媚,记忆自动飘回5年前事故当天,她抬起脚走向旁边唯一的便利超市,泡了一碗方便面,坐在靠窗位置的吧台前,望着来往经过的大货车,大口大口吃起泡面来,啪嗒啪嗒眼泪掉在面汤里,姜半夏却若无其事地将碗底连带面汤吃个精光。 苏桦带肖鸣予来到了海边,两个人坐在沙滩上谁也不先开口,沉沉地看着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天的尽头。 “梦里出现的海,是这个么?”苏桦眉眼盈笑。 “不是。” “关于我跟你哥,你没有想问的么?” “你觉得我还会听你说那些么?” 苏桦眼睛里浮上浓浓的悲伤,似是在自说自话,语气慢的能让人睡着:“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又幸福又难过,闭上眼睛时,他还在我的身边熟睡,睁开眼睛,那个位置空荡荡的,我既怕得到他,又怕失去他……”说到这里,苏桦露出一声轻笑:“这样的我是不是个变态的自虐狂?” 肖鸣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撑在沙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 “你说得对,我应该是活得最好的人,我应该向前看,那才像我,那才叫苏桦……可是,我到底是谁呢……好多次,好多次我都告诉自己,从明天起,就从明天起,要一个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谁都不去依靠,好好地工作,好好地谈场恋爱,好好地选个人结婚生子,用尽全力……用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幸福地活着……可是,每次,都没有等到明天,只要那个男人一通电话,一句我想你了,我就欣喜若狂,然后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迎接他的到来……你说我不该跟你们一块下地狱……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样才能不和他一起下地狱?”苏桦哽咽,她在黑暗中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肖鸣予眸子一沉,伸出胳膊,一把揽上苏桦的脖子,将她搂到怀里。 5年了,他们这群弱者谁也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他们都各自活在各自的痛苦中,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看到这样的苏桦,肖鸣予已经没有勇气再说出“你是最应该好好活着的人”,亦或者“你应该活在当下,让阳光照进你的身体,然后肆无忌惮大笑着”诸如此类的鸡汤语。 苏桦肩膀剧烈颤抖着,窝在肖鸣予的胸口,失声痛哭。 苏桦放在沙滩上的单肩包里手机无声地响着铃声,屏幕显示“Viper”未接来电六通,以及一个陌生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