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生前人缘不错,三天丧事期间共收到亲友们赠送的十七万丧仪,他的儿媳妇和女儿的婆家人为这笔钱的归属问题起了争执,儿媳妇觉得丈夫杀了人多半没救了,想独吞这笔钱作为自己和儿子的赡养费。亲家叔叔又以受伤外甥的名义提起赔偿,要求她先交出丧仪做为孩子的治疗费。 多喜连续两天去老马家主持丧事,第三天身体吃不消了,慧欣让他呆在家里,晚间前来传递消息。 “老马那亲家小叔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老马女儿两口子遇害不久,他就跑去现场把他哥哥嫂子家的现金和值钱的首饰财物一股脑全搬走了,还要争做老马外孙的监护人,跟老马的儿子儿媳打官司,分割老马留下的遗产。那头又不肯付医药费,这两天医院那边的钱都是孩子的班主任垫付的。” “老马没别的子女了,他外孙也只有这一个叔叔,孩子才十三四岁,是只能由叔叔做监护人。” “老马以前就说他亲家全家都贪财,他女儿婚后被丈夫洗脑才变得越来越自私,和她弟弟的房产纠纷都是那姑爷挑唆的。我看那小叔子争当监护人也是图钱,老马的外孙落到他手里恐怕要遭殃。” “唉,这些我们做外人的想管也没资格呀,只能寄望孩子快点长大,能自主处理父母的遗产。” “就怕在这之前就被他叔叔给算计了。这人真不能干缺德事,否则不光自个儿,连儿女也要跟着遭报应。” “还是怪老马女儿眼光不好,怎么找了那种人家,我常说买猪看圈,孩子找对象,得先看看对方的父母兄弟是什么样。一家人人品都有问题,那本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喜和慧欣在客厅聊天,佳音坐在前院摘菜,一窗之隔,听得清清楚楚,深深庆幸自身明智,没和娘家人密切来往。她的父亲是个没教养的渣男,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三个兄弟瓜分了父亲的缺点,都算不得正经人。母亲年轻时什么样不知道,婚后也被婆家同化,反正在佳音印象里,她愚蠢懦弱,甘被丈夫儿子吸血,还想让女儿和媳妇们接她的班。 要是当初让爸和家里人知道我娘家人的真面目,我和珍珠他爸的事兴许就黄了,即便勉强结了婚,也要活在婆家人的猜忌中,哪能获得他们的信任尊重。 菜还没摘完,慧欣起身告辞,佳音忙跑去客厅帮着多喜挽留她。 “阿姨,我马上去做饭,今晚您就在这儿吃吧。” “不了,这几天我每天帮你马伯伯念经,都吃素。” 慧欣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常跟一些佛学会的同修参与慈善活动,每遇亲友亡故,她都会帮着助念祈福,期间戒除一切荤腥。 佳音忙说:“我多做几个素菜,您就留下吧,回去还得自己开火,多麻烦呀。” 慧欣笑眯眯拉住她的手拍拍手背:“不用了,今天是六斋日,我们这些信徒过了中午就不吃东西了。阿姨知道你菜做得好,改天再来尝你的手艺。” 转头向多喜感叹:“你比老马有福气,得修几世善缘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儿媳啊。我看过那么多人家,没有哪家的媳妇赶得上她。” 多喜也很自得,一脸心满意足的笑。 “我早说她是菩萨赐给我们家的,我那老大别的马马虎虎,就娶媳妇这事办得最成功。” 佳音腼腆地垂下头,腮边荡漾幸福的红晕。 多喜送慧欣出门,二人边走边说话,慧欣问他:“明早火化你去吗?” 多喜回答:“反正快见面了,就不去了吧,省得看他们家的人掐架。” 这话被风吹到佳音耳中,画出一个惊叹号。 “反正快见面了。” 爸怎么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回想最近公公已不止一次做类似喟叹,悬而未定的疑心渐渐落实在心底。 看来我的猜测不是神经过敏,爸的身体说不定真出了问题。 这时手机提示音打断她的思路,是淘宝店的顾客。 “掌柜,前天在你家买了条‘春日富贵’的丝巾,什么时候发货啊?” 佳音忙回复:“已经绣好啦,亲,牡丹图案比较复杂,所以工时稍微长了点。这会儿快递下班了,明天一早给您发。” “好的,我很喜欢你的绣品,下次会介绍朋友来的,多出新品哦。” “谢谢,下个月会上新,丝巾、衬衫、裙子和包包都有,到时欢迎光临选购。” 佳音熟练地与顾客交流,她在淘宝网的手工刺绣店开张八年,已升级为皇冠店,由于是独立运作,劳动力有限,货品时常供不应求。 开这个店的契机也是源于乐善好施,这条街上有位姓范的老寡妇,以前是苏州的老绣工,十多年前生病截肢,回到长乐镇,后来儿子媳妇都搬去城里居住,剩她一个经常吃不好穿不暖。邻居们可怜她,时有周济,佳音最积极,有好吃好喝的都会分一些给她,每周还去帮她打扫浆洗,久之取得老人信任,主动将毕生所学的刺绣技艺倾囊相授。 佳音爱好手工,且聪明好学,过了两三年手艺已达到专业水准,闲来无事将一些作品挂到淘宝出售,竟出奇地受欢迎,她索性把这当成创收的副业认真经营,每月都能做成一二十笔订单。手工刺绣利润大,销售量不高,一个月也有五六千进项,她的私房钱大部分是这么来的。 这事和证书挂靠的事她一直瞒着家里人,都出于好心,想为家庭设置一道隐形的安全锁,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丈夫鲁莽冒进,如果让他知道老婆有这项收入,搞投资时把这个放到预算内,万一失败,这笔钱就起不到保险金的作用了。她这么做是为了让他放手闯荡,在遭受挫折时又能保障家小的温饱。 当然在家干活儿瞒不住人,所以她谎称受人委托,说同学黄芸开了家手工艺品店,让她帮忙出活儿,她只负责制作不管销售,每件商品领取数十元的工钱,全当挣点零花钱。秀明不知道“黄芸”只存在于佳音的通讯录中,还抱怨这人长期拿老婆做廉价劳动力呢。 佳音了结一桩买卖心情愉快,谁想挂断没多久就接到讨厌的骚扰。 “佳音,我想了几天,还是得让洋洋去你家。” 母亲的口吻变强势了,由商议变为命令,她自诩文化人,和女儿打交道总是先礼后兵,以此证明自己明事理。 “申州的房租太贵了,郊区一个条件好点的单间也要两千多,洋洋找的工作一开始顶多五千一个月,要是一半都花在房租上,还够吃够用吗?我们家在那边没别的亲戚,只能靠你了。” 她的权威得不到女儿认同,佳音的语气也相应转冷,说:“不是还有大舅二舅吗?您没找他们问问?” “问他们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势利眼,瞧不起我们家,我也懒得理他们。” 佳音比母亲更了解两位舅舅和舅妈的人品,这三兄妹放一块儿就是狗咬狗,谁也不比谁高尚。她想跟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划清界限,绝不对母亲让步。 “我这儿真不方便,劝您别管洋洋的事了,他有父母,大哥不是常常夸耀自己关系网宽吗?怎么这种事还要依靠自己的老娘?” “你别埋汰你大哥了,他最近生意亏本,心情烦着呢,都是一家人,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我说过我也有难处,您能体谅大哥,怎么就不体谅我呢?” “你有什么难处?你给赛家当了十几年免费保姆,难道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自己的大侄子,又不是外人,过去暂住几天就能把他们家吃穷吃垮?我不信你公公和珍珠他爸连这点道理都不讲。” “您先讲讲道理吧,我这儿离市区那么远,洋洋住过来上班很不方便,申州交通费贵,每个月的车费也不便宜,更别说赶路消耗的精力了。” “珍珠他爸不是有车吗?他每天开车送小勇上下学,也能顺便送洋洋上下班啊。” “申州那么大,您能保证洋洋今后上班的地方和小勇的学校顺路?珍珠他爸又不是专职司机,每天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接上接下。” “我不管,你不肯收留洋洋,那以后每个月补贴他两千块钱房租,总之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母亲的态度已趋于无赖,非要从女儿身上榨取点什么。 爆发迫在眉睫,佳音的怒意不可遏制地流溢出来,语气散发出燥辣。 “妈您怎么能这样呢?也不想想您女儿没工作挣不了钱,全靠丈夫养活,家里又不宽裕,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能力接济别人,您要是对我还有感情,就别再逼我!” 她不想从自己嘴里听到难听的话,说完就挂线,用力深呼吸,扑灭烧心的大火。情绪稍稳后弯腰去拿装菜的篮子,一回头,背上陡然滑进冰块。 多喜正站在院门口打量她,尴尬、惊讶、狐疑等情愫在他脸上调出了古怪的颜色。 刚才的通话他想必都听到了。 “爸……” 佳音手足无措,做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多喜先平静下来,温和吩咐:“珍珠妈,你到我屋里来一下。” 公公这是要审问她了,他肯定奇怪儿媳妇怎会用那样恶劣的态度对自己的母亲讲话。 是祸躲不过,佳音心理素质好,跟随多喜进屋后已淡定如初,还不忘把他放在客厅的茶杯端进来。 “爸,给您蓄点热水吧。” “先不忙,你坐下。说说,刚才跟你妈是怎么回事啊?” 佳音难堪一笑:“我大哥的儿子要来申州找工作,我妈想让他到这儿借住,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啊?” “……我觉得不方便。” 多喜眼珠上下转了转,又问:“是不是秀明反对?” 佳音当即否认:“没,他怎么会反对呢……” 多喜却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为难,认定儿子变相地给媳妇施压了,心疼下语气更显亲和。 “佳音啊,你嫁到赛家十几年,为秀明生儿育女,照顾我们一家老小,我常说你对我们家有恩,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爸,您太高看我了。” “我没高看你,反而是你太小瞧自己,你是没工作,可你付出的劳动一点不比上班的人少,甚至全靠你,我们家才能正常运转。我相信在我眼皮底下,没人敢因为这事瞧不起你,不管是秀明,还是你的弟弟妹妹,甚至于珍珠小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敢对你无礼,给你脸色看,我都会狠狠教训。” “爸,家里人都对我很好,孩子们也很听话。” “他们对你好还不够,你也得对自己好,没听长辈邻居们都在夸你吗?你应该自信,不要认为自己是家庭主妇,就放弃在家中的权利,像接侄子来家里暂住这种事,你完全可以做主嘛。干嘛畏畏缩缩的,还让亲家母误会。” 佳音被多喜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公公的坦诚仿佛镜子,照见了她的虚伪,她自惭形秽,更不敢暴露阴暗的心声。 多喜见她难为情,不想再给她压力,商量着问:“要不我打电话向亲家母解释一下?” “不、不用了,爸。” “嗯,我确实不方便参言,还是你自己说吧,不过得抓紧时间,误会越早消除越好,拖久了容易伤感情。” “……爸,千金他们就快搬回来了,我怕我侄子来了,照顾不过来。” “他也是成年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嘛。其余的,吃饭不过多双筷子,睡觉不过多张床铺。” “可是家里的房间都分配完了,总不能让他去打扰二弟、千金他们。” “那就把小勇的房间腾出来给他,让小勇暂时跟我住,又不是长期的,对付一年半载没问题。或者把我的让给他,我搬到后面杂物间去。” “那更不行了,让您出住杂物间,家里人该怪我了。” “呵呵,这倒是,你看我都老糊涂了,想问题一点不仔细。” 多喜笑着拍脑门,忽然发现佳音眼泛泪光,跟着惊慌起来。 “珍珠妈,你怎么哭了?” 佳音来不及阻止泪意,抹着泪水强笑:“爸,您对我太好了。” 假如父母对她的爱能达到多喜的三分之一,她就不会拥有那么多痛苦的记忆,这么好的长辈,却那么晚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她对他的报答还远远不够,真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孝敬他。 多喜看她这样也难过,大儿媳是赛家的宝,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那么少,他是没能力亲自回报她了,就怕今后孩子们不懂事,让她得不到应得的优待。 相对徒增伤感,他不愿暴露悲伤,轻声说:“去忙你的吧,我想躺会儿,饭好了再叫我。” 佳音为公公铺好被子,服侍他躺下,悄悄退到门外。担忧扩大领地,在她胸口形成黑洞,她寻思用什么方法能检验公公的健康状况,直接问他断不肯承认,让他去做体检估计也不会配合,如果是医生,或许能通过他的日常行为找出蛛丝马迹。 她马上想到景怡,想与之商量,跑去后院联系他。 “大嫂,这两天家里还好吗?” “好,景怡啊,我……” 话到嘴边佳音犹豫了,妹夫不在这儿,问他也没用,倘若他现在过来,公公会起疑,不让他来,又会害他悬心。明天家里聚会,不如等那时再同他说。 想罢临时改口:“爸让我提醒你们,明天早点过来。” “知道了,我明天休假,会早些出发的,就怕千金睡懒觉。” “你让她今晚早点睡呀。” “今晚我值班,明天早上才能回去,管不了她啊。” 景怡笑着与佳音道别,挂线后长呼一口气,岳父盯得真紧哪,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顺利脱身。 晚饭前他再去巡视病房,那位吴奶奶仍孤零零躺在床上,这会儿神志还清醒,他上前问好:“吴奶奶,晚饭想吃点什么啊?我给您带。” 吴奶奶冲他笑笑,隔着氧气罩,说话声音闷闷的,而且拖拖拉拉,好似奄奄一息的老牛。 “有人给我带了,金大夫,您看看我的手机充好电了没,我儿子待会儿要给我打电话。” 景怡一喜,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放到老人手中。 “吴奶奶,您儿子什么时候给您打电话呀?” “他跟他表舅说,八点下了班就打给我。” 吴奶奶眼里闪着光,眼神清澈不少,仿佛枯竭的泉眼又活了过来。景怡以为老人的儿子良心发现,要来看望母亲,也替她高兴,看看仪器上的数据都还稳定,相信她在通话时能保持较好的精神状态。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您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就到八点了。” 走之前吴奶奶又提出一个请求,说她怕吵,让景怡帮她把围幕拉上。景怡知道她不想有人打扰她接电话,细致地替她拉上围幕,营造出一个私密空间,希望今晚这里能装满亲情。 下楼时他遇到晏菲和白晓梅,由于排班不同,周一为姚佳做完手术后他和晏菲再没打过照面,这几天他去看过姚佳,病人术后恢复还算不错,身边有朋友照顾,就是没看见晏菲,今天相遇少不得问几句。 “小晏,你那朋友怎么样了?” “还好,多亏您救了她,谢谢您。” 晏菲明艳的笑容遮不住愁烦,白晓梅替她出头,问景怡:“金大夫,您有律师朋友吧?能不能帮菲菲一个忙啊?” 她和景怡关系熟稔,甩开晏菲的拉扯,自顾自说:“菲菲的那位朋友遇上麻烦了,想找律师咨询一下该怎么办。” 景怡有随叫随到的私人律师,他乐于助人,这点小忙算什么,忙问晏菲怎么了。 白晓梅推着晏菲劝说:“金大夫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热心肠,你就问问他吧,别不好意思。” 晏菲并非扭捏之人,迟疑片刻,请景怡去僻静处叙话。 “金大夫,这事说来很丢脸,那天我告诉过您,姚佳上了坏男人的当才会变成那样。” “她被什么人骗了?” “她的同事,那男的是有妇之夫,品行很坏,看姚佳是乡下来的,头脑又单纯,就花言巧语地勾引她。姚佳没谈过恋爱,哪知道坏男人的手段,被那男的迷得晕头转向,不仅失了身,还败掉了老家的征地赔偿款。” 渣男名叫王列熙,是个教师队伍里的伪君子,出身本地小市民家庭,凭口才演技入赘暴发户人家,在家中母老虎压迫下心理越发扭曲,靠诱拐玩弄无知少女排遣压力。姚佳是他的羔羊之一,贫穷,缺爱、涉世未深,这些弱点使她轻易落入魔爪,任由渣男摆布蹂、躏。 姓王的骗色不够,更以做生意为名搜刮钱财,姚佳在他的迷魂汤下步步深陷,竟照他指示从父母那里骗取了二十万征地补偿金,然后分文不少转交给骗子,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列熙榨干油水,一脚蹬开玩腻了的玩具,拒不承认诈骗一事,也一口否认姚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那天姚佳做手术,晏菲去妇产科拿到她流产后的胚胎,放在家里的冰箱内保存,又去王列熙工作的学校,在可乐泼眼的掩护下硬是从他头上拔下几根带毛囊的头发,准备和胚胎一道送去做亲子鉴定,再用鉴定书胁迫渣男还钱,然而事情并不顺利。 “我给好几家鉴定中心打过电话,他们都说不做胚胎鉴定,而且这种私人鉴定不具备法律效应,王列熙要是不承认鉴定对象是他,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景怡很厌恶玩弄女性的男人,听了这不平事,正义感熊熊燃烧,打算为可怜的女孩主持公道。 “看来只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了,你们有证明他骗钱的证据吗?借条,银行汇款凭证,或者转账记录什么的。” 晏菲很懊丧:“这些都没有,那混蛋很狡猾,当初直接让姚佳从银行取现金给他,姚佳太信任他,也没留字据。” “那确实很难办,我先帮你解决亲子鉴定的事吧,明天就去问问律师,方便的话,先把鉴定样本给我,再让姚佳写份委托授权书,我直接交给律师去办。” 明早约律师谈话,只需一番吩咐,也用不着他亲自劳神。 晏菲不了解有钱人的办事方式,怎好意思将这偌大的麻烦交给他,羞愧道:“金大夫,这太麻烦您了,您只要告诉我律师的联系方式,我自己去问。” “我经手比较快,事情拖得越久越麻烦。” “可是。” “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觉得这样会欠我很大的人情,要是有心理负担,我反而不敢帮忙了。” 景怡没说大话,他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助人,但求积德,不图回报。在同阶层的人看来这就是热熬翻饼,简单易行,可晏菲来自底层,好比人类拈起一颗豆子,在蚂蚁眼中就像搬动一座泰山,她对景怡感激到无以复加,连连鞠躬致谢,隐隐红了眼圈。 看见别人对自己感激涕零,能满足人至高无上的虚荣,景怡明知虚荣有害,也觉得这飘然的陶醉感确实很受用,不由自主思考: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是为着这份虚荣而行善? 晚饭后没什么事,他回办公室看前辈的学术报告,不久,走廊上的清洁工们大声嚷嚷:“不得了!五楼病房有人自杀了!” “怎么回事?” “一个老太婆在病房里割腕了!” 此事非同小可,景怡急忙出门,别的同事和病人们也正争相赶去观看,事发地点在住院部五楼公共病房,他看清人群流动的方向顿觉心惊肉跳。 病房门已被保安封锁,据说自杀者也已运去抢救,他以主治大夫的身份勉力挤进去,进门便踩到一滩血水。那一团团大小不一的鲜血连成一串,指向吴奶奶的病床,皱巴巴的围幕上血痕斑斑,好些呈手印状,都是抢救人员留下的,附着着几多惊骇与惶恐。 景怡被噩梦般的茫然笼罩,窗外是取之不尽的黑夜,可惜盖不住病房内血腥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