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维有些拘谨地坐在马车上,时不时瞟一眼前方端坐,自顾自看书的太子殿下,又时不时偷偷掀起车帘,望望外头早已与京城迥异的景色。刚满十岁的孩子,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在车上憋闷了大半个月,即使出门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淘气,此时也难免有些躁动了。 “可是身体不适?”主位上的人突然发了话,左维正在偷掀车帘,冷不丁地被萧平打断,赶忙转过身来,恭敬地回复道:“劳殿下费心,小子并无不适。”。萧平笑了笑,随手掀起了车帘向外望去。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经过这条路了,第一次经过时满怀丧母之痛,第二次经过时对前途感到茫然忧愁,还有几次.....竟是从未好好欣赏过这沿途的风景。 萧平轻叹了一声,回过头来,笑着对缩在一角不敢乱动的小孩儿说:“天气不错,孤带你下车骑马逛逛可好?”,“啊?”左维唬了一跳,也不知道如此是否合乎规矩,但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带着欣喜,故作老成地回了一句:“可以吗?”,“只是这马太高,无法与你在太学中所骑的马相比。你骑术还不到家,就与孤同骑吧。”萧平说完,也不等左维回话,率先下了车,命人将坐骑枭云牵了过来。一个利索的上马,再低头随手将左维捞到胸前坐好,一抖缰绳,枭云便像一朵黑色的流云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萧平骑得很稳,枭云一路疾驰,将带着丝丝凉意的春风拍在左维的脸上。小孩儿冻得面孔通红,眼里却泛着晶亮的光,抬眼望去,高大的山岭连绵不断,满目青翠,令人心旷神怡。“这里的风光与东境大有不同,你可以好好看看,等回了京城,孤可没准要考校你一番。”萧平见小孩儿难得兴奋,不免打趣他。“殿下放心,小子记住了。”左维朗声答道,又遛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回了马车。 刚才坐定,就见左维倚了过来,说道:“殿下莫要忧心,大黎兵马虽强,我大靖也不弱。即使十年前关州被破,黎军最终不也在殿下和各位大人的运筹下被驱逐出境了吗?更何况,现在还有平西将军坐镇西境,他可是让黎军吃了不少苦头的人,小子愿学好本事,等长大了帮着平西将军一起戍卫西境,让大黎人再不敢犯。” 萧平没想到小孩儿骑了一圈马便能说出这么一通大道理来,一时有些怔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学好本事,戍卫西境...”左维本是见萧平一路上总是郁郁寡欢,趁着骑马的空档想宽慰一下他,却不曾想一番话反而让萧平陷入了沉思,不禁心中惴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侍卫来报,说是并州驿馆已到,请太子殿下和小公子下车安置,左维才暗暗舒了口气。 萧平将左维带下马车,嘱咐他今日骑了马,回屋中好好洗漱一番,又细细告诫他,虽是春日,但西境天气多变,不可随意脱衣,以免着凉,如此这般,才命人将他带了下去,自己却一步不歇地去召见已等候多时的并州官员。 这厢左维在众奴仆的服侍下洗了澡更了衣,尝了几块并州特有的点心,原本等着与萧平一起用晚膳,侍卫却过来告知说,太子殿下与并州官员有要事相商,就回来用膳了。众仆从这一路上早已熟知了萧平的习惯,听闻殿下不回来,便开始麻利地给左维布菜,服侍他用膳。 今日坐了车,又跑了马,左维早已饥肠辘辘,可看着一桌自己爱吃的菜,他却没多少胃口,匆匆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说要回房休息。左维的贴身嬷嬷凤嬷嬷倒也未阻止,只是亲自到厨房给左维做了些点心备着,以免他半夜醒来腹中饥饿。 左维回了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是成熟。从懂事起他便知道太子殿下对自己不一般。虽然长清王府位高权重,他的叔父长清王世子更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太子殿下善待自己难免有笼络长清王府之意。可他父亲不过是个偏房子弟罢了,京城中比他出生高贵的侯门公子不知凡几,太子殿下着实没有必要对他如此与众不同。 早些年倒是还好,殿下常常会到长清王府串门,给自己和孪生姊姊左薇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什么南境的琥珀啦,东海的珍珠啦,近些年却越发明显了,不但常常询问他的功课,亲身教他拳法,甚至在得知他开始练习骑术后派人送了一匹名贵的汗血宝马,引得京中流言四起,还有人暗地里传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私生子。 要说自己是太子殿下的私生子,左维是不信的,毕竟以太子殿下的地位,若自己真是殿下的私生子,他大可以将自己公之于众,没必要如此藏着掖着。再说了若自己是殿下的私生子,那他的亲生母亲又是谁呢?这些年可从未听说殿下与哪家娘子有什么联系啊。可是长清王府却从未对外澄清,自己的父母对太子殿下的熟络也未有半分疑虑,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日他经过太学院长房前,听院长偷偷与人交谈,说自己长的有几分像当年的定国公,便暗暗留了个心眼。恰巧太子殿下因军务要驾临关州,他便提出要去西境长长见识,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殿下当即就同意了。倒是他自己,这一路走来虽未发生什么事,但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吃不好睡不香。左维在床上烙了好一会儿烧饼,十岁的孩子毕竟精力有限,他这样想着想着,不多时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