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衍深吸口气,端起茶盏饮尽杯中冷茶,才将脸上不正常的神色平复。他略顺了顺气,继续拿起折子,面上端的是一片认真,实则脑海中总不时划过些什么。
过了会子,景衍瞧见了程尚书的折子。原本有些走神的心思,也因这本折子聚了起来。
程尚书在折子里写的是告老还乡。
他年岁的确已高,可景衍记得那程家再无入仕之人,这程尚书一退,怕是程家一族再难出头,此般境况,他怎会想着告老呢?
景衍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往下看,才在折子里找到缘由。
原来这程尚书是想最后一搏,自己告老给族中子弟要一份荫封。
程尚书在折子里说自己年迈多病,求致仕归乡。又委婉的表示自己在朝多年兢兢业业,求朝廷能荫封他膝下儿子一官半职。
景衍记得程尚书有两子,可那两个儿子一个早亡,一个是个纨绔,都不是能入朝为官的人,他心道也不知这程尚书是怎么想的,精明了一辈子临了竟做出这种让君王为难之事。
若是他的儿子可堪为官,不走科考入仕倒是可以,可偏偏他那儿子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景衍扶额,有些作难。
程尚书一退,这京城的局势便明朗了。
这程尚书是先太子景衡的恩师,自景衍登基以来便是旧臣一派的领军人物,他告老还乡于景衍而言是利事,。到时将他的职位空出来便能把陈凌调回京城,届时景衍预备提前开一次科考,选拔些寒门学子换了旧世家出来的那些子文臣。
程尚书毕竟是几朝老臣致仕,主动为子孙求荫封,做皇帝的若是直接拒了,难免会让臣下寒心。
景衡有些担忧此事若不处理妥当,会使得旧臣一派反扑,再起纷乱。
“小安子。”景衍沉声唤内侍进来。
内侍闻声入内,景衍吩咐道:“去程府,请程尚书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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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内此刻气氛十分紧张。
程尚书按景衡的命令请了太子妃之父纪侯爷入府一叙,那纪侯爷原以为是程尚书请他,又听闻程尚书有意告老还乡,想起同僚一场的情分这才来了。
却没想到,人一到程府,瞧见的却是那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太子女婿。
“纪侯爷,近来可好?”景衡端坐在厅堂正中的座椅上,漫不经心的抬眼看着纪侯爷问了声好。
他未曾易容,以其本来的面貌示人。
景衡的长相原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如今不知是长期易容的原因还是怎的,他的脸色比旧时苍白得厉害,眉眼之间也不复昔年在东宫之时的温润,反倒带着散不去的阴狠。
纪侯爷吃了一惊,连连后退。太子妃牵着川儿走到他身后伸手扶住了他。
“川儿,叫外公。”
“外公。”
太子妃和川儿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纪侯爷神色不见惊喜,反倒愈发慌乱。
他推开川儿,欲往门外走去。景衡耻笑一声,覆落案几上杯盏,缓缓开口道:“纪侯留步。”
杯盏碎裂在地的声响衬得景衡的话语愈发残酷,他起身到纪侯爷跟前,将川儿抱了起来,眼神可怖的望着纪侯爷道:“事到如今,侯爷以为自己走得了吗?”
他话落,那纪侯爷才留意到此刻厅堂外立了一片身系“毓”字令牌的暗卫。
景衡字“辰毓”,这满院的暗卫都是他的心腹。
纪侯爷顿住,怒目相视,道:“你待如何?”
景衡抱着川儿复又落座,闻言抬眼看向纪侯爷,神色寡淡道:“景衍登基之后,想必纪侯也是如履薄冰吧。齐妃虽出身纪家,可说到底,也不是侯爷之女,哪里会为纪家谋算。何况,她无宠,来日新人入宫,只怕连如今的虚位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