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少艾的女子,满怀仇恨的同时,何尝没有对自己的夫君有过憧憬与幻想?可帝王心中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随手一指,这个可怜的女子,就成了为秦琰与门见深短袖情深遮掩的牺牲品之一。
何等悲凉?
更可悲的是,这个女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曾怀抱希望的丈夫,有着那样见不得光的癖好。
静空压抑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语气如风,“娘娘您说,出了宫我还能去哪?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啊…”
谁不想做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女子?可老天爷没给过她机会。
十四岁,一个女人最为青涩美好的年华,从此却要在这寂寂深宫中,埋葬。
步鸢不知道是如何走出南宫别府的。
她仰头看着连绵不断的宫墙殿宇,看着头顶上四四方方的天空。
父亲给她取名为‘鸢’,然而如今的她,却也只不过是一只被折了双翼,困在这深宫中,飞不出去的金丝雀罢了。
七日后,南宫别府传来消息,孙氏已痊愈,并自行落发,想要去法门寺修行,请求皇后娘娘成全。
来通报的是赵淑仪的大宫女,“娘娘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离了这深宫,去那佛门之地,余生得一方净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么?
兴许对于先帝的妃子来说,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皇宫适合安度晚年。可对于一个十四岁人生才刚开始的少女来说,余生就要与青灯古佛为伴,何其残忍?
叶贵妃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恨,是来自于爱。
步鸢曾以为自己对秦琰没有爱也就没有恨,可此时此刻盘庚在心里汹涌澎湃的怒和怨,不是恨,又是什么呢?
皇后,谢明玉,淑妃,孙美人。
她们都怀着一腔痴心,却被无情辜负。死者冤魂长鸣,生者执念难消。
德妃,贵妃,乃至于被杖毙的刘贵人。
最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那个人含笑却薄情的眉眼中。
老天爷为何要这么残忍?
秦琰害了那么多女子,却还能远遁红尘,与心上人逍遥世外。
命运,何其不公?
步鸢心情低落,晚上秦止过来的时候,她除了最开始规规矩矩行礼,就没再说一句话。脸上表情木木的,不再如从前的小心翼翼和乖巧温顺。
秦止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不高兴?”
他时不时的就会有这样的亲昵之举,步鸢从最开始的羞涩脸红到习以为常,此刻心境寥落,更是不愿迎合。
“皇上多虑了,妾…我并无不悦。”
秦止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到她终于绷不住埋下头去,道:“谁惹的?”
不等步鸢否认,他又道:“你不说朕就挨个的审问,这未央宫里总能撬开一张嘴来…”
“皇上。”
步鸢抬头,半是无奈半是气恼的嗔他一眼。
这样的神情在她脸上很少见,秦止微露笑意,“不想朕大动干戈,就老实交代。若有隐瞒,定不轻饶。”
步鸢神色黯然,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指微微弯曲,终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何时知晓,先帝所爱?”
秦止脸色一变。
步鸢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所以她很自觉的从秦止怀里退出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一直以来盘旋心中的恐惧和顾虑,终于在孙氏剃度出家后,爆发。
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陛下曾评论先帝不厚道,必是早已知情。那么敢问陛下,这后宫所有女子,包括妾,在陛下心里,是什么?平衡朝堂的棋子?还是为先帝遮掩的工具?”
她仰着头,直视帝王双眸。
“陛下在朝堂上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为天下,为苍生,不拘小节。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对吗?甚至,她们应该感激先帝和陛下的恩赦?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行尸走肉。”
烛光幽幽,落在她眼中,清润光芒一闪。
步鸢声音微颤,“陛下可知,这深宫里,多少冤魂?”
死亡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良久,秦止道:“看来是朕平日里太宠你,以至于你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丝毫怒意。
步鸢轻笑,泪光在眼角淌落。
“是。”
她脊背挺直,衣衫发饰丝毫不乱,“因为陛下说过,妾可以恃宠而骄。妾想知道,是否真的,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