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槿鼻子微微发酸，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她真是怕了他了。

慕长风亲了亲她的额头，从她的妆奁里拿起唇脂盒，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帮她重新上了唇妆。

“槿儿，我们走吧。”

他拉起她的手，淡然一笑，云若槿点点头，陪着他走出了摄政王府的大门，上了马车，往皇宫里去。

这次，慕长风没有坐轮椅。

北寒皇宫大殿

厉丞相手脚带着铁链，身上的华服早早就被褪了去，看上去要比平日苍老十岁。他跪在大殿前，一句话也不说。

他旁边跪坐着的人，是厉太后，她的双腿残了，还是被视为拖进来的。

慕长昱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情十分复杂，尤其是厉太后。

他把视线转移到厉丞相身上，十三岁少年脸上出现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冷漠，说：“厉崇在，你结党营私，贪污国库，搞得朝廷乌烟瘴气，你厉家药铺丧尽天良，贩卖假药，造成人命后为堵悠悠之口而滥杀无辜，你可知罪？”

厉丞相没有辩驳，所有关于他的罪名都有确凿的证据，他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

“臣知罪。”

慕长昱把视线转向厉太后，眸色变得复杂，过了许久，他说：“厉氏，你可知罪？”

厉太后抬头看向慕长昱，勾起一抹难以言明的苦笑，说：“我从来都没想到，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有一天会以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势来审我。”

“……你可知罪”

“哀家何罪之有？”厉太后的眸色变得冷厉，她扯着嗓子吼道：“不就是杀了宸妃那个贱人么，她一个民间女子，一个戏子，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分享先帝宠爱？凭什么我无法诞下子嗣而她就能！我是先皇的发妻，厉家的长女，她算什么！”

“厉氏！”

“长昱！我是你母后啊，我把你当亲生儿子抚养长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有什么资格做长昱的母后。”

大殿外面突然传来慕长风的声音，厉丞相和厉太后两人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统统傻了眼。

慕长风，他、他的腿……

他竟然站起来了！

慕长风一步一步走进来，云若槿跟在他后面，看见厉太后的模样微微一愣。才几个月不见，厉太后就成了这般模样，果然是坏事做多得太多，遭报了应。

“慕长风，你怎么你是装的？”

厉太后的两只眼睛瞪得牛大，一个残废四年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她当年可是亲眼确定了他残疾的事实。

慕长风走到厉太后面前，斜睨了一眼，说：“不好意思，我没残真是让你遗憾了。四年前你找的杀手很厉害，的确让我在床上躺了好久，不过你也别太小看我慕长风，这点程度，离残废还远着呢。”

“你知道四年前是我……”

“当然，你做得所有丧尽天良的事，我都记在账上，就等着有朝一日十倍奉还！”

厉太后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她真的是低估这个慕长风了，早知道在他还是个垂髫孩童的时候，她就该下手做掉他。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慕长风，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看透你。”厉太后绝望地咬着下唇，又看向慕长昱，说：“如果你们两个是我的儿子该多好，为什么你们是宸妃的儿子……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我，自己生不出孩子，好不容易抢了一个过来，最后还是抛弃我。”

“厉氏，事已至此，你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错！”慕长昱拍案而起，一双眸子猩红，他一直隐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冲厉太后吼道：“抢来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你自己生不出孩子，那朕的母妃又有什么错？她有害过你吗？你凭什么要杀她！”

“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你死我活，这是后宫的生存法则，不是我搞死你，就是你搞死我。宸妃一介民间女子，攀上皇家的高枝儿，就得承受这些！”

“……”慕长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强忍着不让泪夺眶而出，说：“好，既然你这么冥顽不化，朕也无话可说。厉氏，十几年前你杀了朕的亲生母亲，你说这是皇宫的生存法则，那朕今天为母报仇，处死你，是不是也是你所谓的生存法则？”

……

厉太后笑了，大笑，仰天大笑，笑得撕心裂肺。

过了许久，她看向慕长昱，原本满脸的狰狞恐怖悉数散去，平静下来，她说：“长昱，你能再叫我一声母后吗”

慕长昱哽咽，把头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好，我明白了。”

厉太后转头看向厉丞相，说：“哥，厉家的命数到头了，被我们兄妹两个作没的。厉家会被抄家，株连，妹妹先走一步，去见先帝。”

说完，她拔下自己头顶的发簪，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瞬间，鲜血四溅，溅到大殿的台阶上。

“妹妹！”

厉丞相瞪着眼睛撕心裂肺的一吼，慕长昱瞬间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一阵眩晕感袭来，让他险些没站稳。

他一步一步走下殿来，走到厉太后面前，低头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他红着眼睛，眼眶欲眦，浑身颤抖。

慕长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慕长昱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眼中的泪终于决堤，倾泻而下，沾湿了慕长风的衣衫。

他在哭，但是没有发出声音，闷声哭。

他知道自己不该为这个坏女人哭，这个坏女人做尽了坏事，害死了他的生母，害得他和皇兄好苦，他恨这个坏女人。

但是，当她真的死在了他眼前，他却又忍不住为她落泪。

只此一次，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为任何人落一滴泪，他要做北寒的皇，万人之上的皇，这个国家需要他，他不能哭。

北寒朝中的龙卷风过去了，厉家倒台，中央官僚大换血，慕长风把更多的国事交给慕长昱自己去处理，这个十三岁的小皇帝，脱掉一身稚气，正在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厉氏最后自杀，其实是不想让长昱背负上手刃母后的名声吧。”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云若槿忍不住问慕长风。

他深吸一口气，眸色有些复杂，抬头望天，阳光明媚，几朵云在悠闲自在地飘荡。他说：“或许是吧，那个老妖婆的心思，谁知道呢。”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养母身边的孩子，一直以为养母是生母，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养母是他的杀母仇人。

或许在慕长昱心里，厉太后这个养母可能更重要一点，毕竟他从没见过亲生母亲，而养母却是陪着他长大的人。

情可以左右一个人，但不可以左右一个帝王。

都说帝王无情，这不对。

帝王不是没有情，而是不能有情。因为情是一个人的事，而国家不是。

慕长风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帝王，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可以左右他的一切想法，一切行为。

这个女孩子，就在他身边。

他转头看向云若槿，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槿儿”

“嗯，怎么了？”

“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对不对”

云若槿对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对，永远。”

她反握住他的手。

他笑了笑，“好，这就够了。”

这纷繁复杂的世界，这庙堂，这江湖，这天下

有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