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梳在家的九姑娘,已经死了。
元辰到了小院,见到了池明纾,这位九姨妈正看着院外的花草出神,察觉到他来了,才含着浅笑道“元辰来了可是来劝我的”
元辰沉默片刻才说,“您现在回去,一切还来得及。”
池明纾看着他,又好似透过他的面容,再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你不懂。”她竟还笑的无奈,那眸中却分明有些羞涩,却有着更多的哀婉神伤,“我知道他不喜我。不说我的出身,让他对我起不了好感,单就我这般出格的行事,怕他就会愈发看低我,对我避之不及……可即便如此,我也想离他更近些。”
“辰儿,你还小,不懂男女……这动了心,想要收回去,比登天还难。我并不期待能得他正眼相看,温柔相待,只要能每日看见他,对我而言已是大幸……”
话说到这个地步,元辰心里只余叹息。
他虽年纪小,不懂男女,但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彼此相守。就如他的父亲和母亲,视彼此为心头朱砂,当真舍不得对方半点不悦,为了彼此能绽开欢颜,当真做什么都好,这才是相爱,才能相守。
而九姨妈这样单向的痴恋,不仅自己身心受困,同样给他人带来精神负担……舅舅是不会欢喜的。而舅舅若是不欢喜,他也是不会欢喜的。
元辰便又直截了当道“您可想好了,若您当真丢了侯府的庇佑,便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介弱女子。兴许不久后,您会为生计愁苦,为市井小人的刁难忧心,为接连不断的苦难不堪其扰。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您当真能够忍受么兴许您现在觉得,苦亦是甜,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呢届时您白发苍苍,身体老迈,却还要为一日三餐苦恼忧虑,甚至还要忧心无人送终……这真的值得么再来,我一路尾随我与舅舅,说不得何时,舅舅就烦心了,我也不能继续照顾你……九姨妈,这当真值得么”
池明纾身体微颤,随着他的讲述,眸中倏然冒出了泪。那泪珠串成串,从她眸中簌簌落下,竟是凄婉的让人不忍直视。
元辰见状,心下微松,原以为是打动了她。却不料池明纾哭着哭着,竟是又绽放了笑,“辰儿,都值得的,值得的……”
元辰起身离去,却并没有将池明纾的意思转达给几个将士,而是吩咐他们,明早且再去询问池明纾的去留意向。
那几人自然认同,当即留在酒楼休息一晚。
却说元辰苦恼的去寻舅舅,皱着小眉头,不知该不该将九姨妈方才说的话,说与舅舅听。
他苦恼的不成样子,让颛孙无极看着好笑,“辰儿忧虑什么”
元辰看了眼淡漠无欲,好似万物都不在心中的舅舅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将九姨妈的事情说了。
颛孙无极耐心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然神色却也已经淡漠,好似那人对自己的痴迷,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元辰讲完,良久不见舅舅回应,才又试探的问,“舅舅,您觉得呢”
“觉得什么”
“……九姨妈,您会喜欢她么”
“不会。”
“若是九姨妈……亲自向您倾诉衷肠呢”
“不会。”
元辰此时又有些为九姨妈抱不平了,“舅舅,您未免太狠心了。”
颛孙无极轻笑着拍拍他的头,“若是我不狠心些,你现在的舅妈已经排成排了。”
元辰想想那情景,再看看舅舅的姿容,忍不住笑了,“那样也好,总归都比您一直单身好。”
“我心中并无男女间的痴情爱欲,一直不娶才是最好的,不然,岂非害了那些好人家的女儿”
“可若是她们求之不得被你害呢”
“那对我而言就是负担了……辰儿,且记住,若无意,休留情,害人害己。”
舅舅已经练字去了,独留下元辰回想着舅舅方才的几句话,痴痴出神。
舅舅的“若无意,休留情”,何尝不是说,那个能让他动心的女子还未出现,所以,他不想将就呢
元辰这么想着,就也悠然的出了房门,往自己房间走去。路上却不由顿住脚,唤出暗卫,“将方才舅舅的几句话,说与九姨妈听。”
暗卫应了是,就要离去,元辰又立即唤住他,“罢了,唤墨玉去吧。”
墨玉性别女,乃是明面上的管家,专门替他们打理食宿的。虽然她也是暗卫出身,但脾气好,也爱笑,与人打起交道来,非常有一手。也正是因此,颛孙无极才特意将她提到明面上。
墨玉听闻了元辰的吩咐,却不由叹一口气,“小主子,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元辰道。
“您派属下去见九姑娘,想来是觉得属下脾气好,态度温和,且女子之间,到底好沟通些,私下说些话,能够不伤九姑娘的脸面。但您这是一片好心,却不一定办成好事。”
“这又怎么讲”
墨玉道“属下觉得,依照九姑娘的情况,该是下重药,说重话,才能让她知难而退。您让属下好生相劝,就怕九姑娘还看不清轻重,不死心。”
元辰噎住了,最后想了想,还是听了墨玉的劝解,派了之前的暗卫去。
结果出乎元辰的意料之外,却仍旧在预料之中九姨妈她大概是迷了心窍,这辈子都打算在舅舅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