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天空依旧湛蓝,海水依旧清澈,赤着脚走在沙滩上还是有些烫脚,风中有西打酒的香气,有成串紫色小花的清淡香味,可是没有了汪格的“十万个为什么”,她不会再追着问你们西班牙人为什么吃饭这么晚,也不会再问晚上吃完饭就睡觉不会消化不良吗…… 他试着回归她没出现前的状态,运动,看书,上课。当夜幕降临,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把书放下闭上眼,听时钟滴答滴答,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也一片黑暗,又全部都是一片黑暗了。刘勿欣这几天都会时不时来汪格家里帮忙打扫,季诺德与她碰面的时间更多了。 “我来打扫就行,你不用每天都过来,这几天你的社团里的事不是很多吗?”季诺德帮她冲了杯咖啡。 刘勿欣说了声谢谢,又开始打扫,季诺德知道她的社团是她的意外之喜。 她把书一本一本摆齐在书架上:“我方便问一句吗?” “可以,有什么你请说。” “为什么一定是格格?比她好得多的女孩多得是,别多想,我……我是作为她的朋友问一句。” 季诺德笑了,想起她就会觉得拥有阳光:“因为,我在最绝望的沙漠中遇见了她,而她给了我所需要的水源。” 刘勿欣知道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可她还是忍不住偷窥,“是什么时候遇见她的呢?刚来西班牙吗?” “不是,好久以前,久到她已经忘记了。” 刘勿欣手中的书“哗”的一声掉落,书里夹带的读后感和书签应声洒落,她对他藏起的心思也洒落一地,沾上灰尘捡不起来。 季诺德拍拍她,告诉她他来收拾,但是她执意捡起,她说,是我弄乱的,我来收。 “已经第七天了,她家里的事不知道处理的怎么样了。”季诺德像是和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刘勿欣此刻并不想再提汪格的事,她说:“上次听见你叫我小五。” 季诺德回想起是有这么回事,“格格说的,她说每次我叫你刘小姐或者刘的时候感觉很见外,所以让我叫你小名。” 汪格,又是汪格,他三句话离不了汪格。刘勿欣的指甲默默地在书面上留下一道抓痕,虽然长却不及她掌心的深。 她定定心道:“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叫小五吗?” 季诺德想告诉她,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排行第五才叫小五,后来调查后才知道她是家中独女,于是他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缘由?” 刘勿欣解释道,“我父亲在我还没出生前他就找了算命的人,算出我家会有五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是女儿,其他都是男孩。” 可是后来,她出生了,第一个就是女孩,算命的说不应该啊,从那后她母亲除她之外再没有生过一个孩子,父亲怪她毁了家里的人运,并不待见她。 季诺德没有听见她后面的话,不过按照部分中国人重男轻女的偏激思想,他也多少能了解到刘勿欣绝对没有那份资料里说的那样备受宠爱,至少她的那个为孩子提前算命的父亲一定没有那么宠爱她。 刘勿欣低下头又说,“我是家中独女,并没有像那位先生说的那样有四个哥哥,但是我父亲认为只要我叫小五,就能带来其他兄弟,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 季诺德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只好放任空气冰冷安静。 终于,刘勿欣又开口:“格格也不知道我叫小五的原因,你别告诉她。”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季诺德反问。 堵得刘勿欣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诺德说完似乎觉得语气不对:“抱歉,我的意思是不太理解你为什么没有和格格说过。” 刘勿欣笑得无奈:“如果她知道,一定就不喜欢她干爹了吧。” 随后,刘勿欣讲起了汪格与他们家的相见。 汪格三岁以后跟着母亲来他们家做女工,由于汪格的母亲当刘勿欣的乳母很称职,所以后来汪格的母亲又被请回来做了很久的高手艺织锦女工,还允许她带着孩子。 汪格被她母亲安置在别墅后的沙堆里玩,一身沙土还玩得不亦乐乎。刘辞冰正好打这过,他远远看去以为是他家五六岁的小闺女,离远了就喊:“还不回屋弹你的钢琴去!” 汪格没搭理他,反正又不是叫她,刘辞冰一看他家小丫头胆子居然这么大,气不打一处来,等到走到她面前,一手就拎起了小丫头,满身泥沙。 汪格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懵懵地转过头,黑莹莹的眼瞳撞进他的视野,她奶里奶气地说,“叔叔,我妈妈说大人不能随便打小孩。” 刘辞冰这才发现不是他家那个,个头比他家里的那个小多了,圆滚滚的小脸上一抿嘴还有个小酒窝。 “你是谁家的?”刘辞冰小心翼翼放下她。 “你呢,你是谁家的?”汪格又开始玩起沙子。 刘辞冰一本正经教训她,“小孩,你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为什么,你先这么问我的啊?” 刘辞冰哑口无言,这不是他家那个温温顺顺的小淑女,反而像个横行霸道的小流氓。 “你告诉我你是谁,叔叔给你糖。”他觉得有趣,开始哄骗汪格。 汪格脏兮兮的小手在脸上乱摸:“我也给你糖,你告诉我你是谁。” 等到刘辞冰告诉她自己是谁以后,小丫头果然从口袋里掏出块糖,“喏,给你,我叫汪格,家住上化街道108号,我妈妈叫……” 刘辞冰打断她的话,不想再逗她玩了便拿起了他的公文包。 汪格怕他要走,“轮到你了,把我的糖还给我。” “为什么,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刘辞冰不明白小姑娘反悔的原因。 汪格花了几分钟让他明白了人要讲信用,一开始是他自己说如果她说她是谁,他就给糖,现在汪格守了诺言给了他糖,刘辞冰却忘了给她糖,汪格又最后加了一句,“看你也不像有糖的人,所以你把糖还我就当你守信了。” 刘辞冰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陪她在沙地上玩了一下午,临走时,告诉她以后可以随时来这里玩,到时候他介绍他的女儿给她认识。 刘勿欣刚说完,坐在她对面的季诺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以为她小一点的时候会乖巧一点,没想到还是这个小无赖的样子。” 他笑得明媚,大眼睛里笑得水汪汪的,可是却是为了汪格。 一想到这儿,刘勿欣的心情立刻就不好了,她看似不经意地说:“汪阿姨好像这一次是要叫格格回去,她姥姥实在太想她了,老人家总是舍不得孩子远行的。” 季诺德点点头,若有所思。 回到中国的汪格连着好几天都大鱼大肉,妈妈看起来不像是有病了,反倒像……有喜了。 汪格待到第五天,忍不住又问她,“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前几天怎么问你你都不说,你是要急坏我吗” 汪妈妈还没开口,老太太就接过话说,“是我说让她生病的。” “姥姥,好啊,你们是连起来骗我回来啊!”汪格又气又笑。 “格格,我的小格格,我听人说那洋鬼子都有枪,万一人把你抓起来,一枪给崩了呢!” 老太太说得手舞足蹈,就像是她亲身打了一场枪战,再加上她拟声化的“突突突”,说得有鼻子有眼。 汪格无奈道:“哎呀,姥姥,我都在外面呆小半年了也没遇上那种事,你放心好了。” 接下来汪格向姥姥和妈妈说了一个多小时的她在国外的生活,只是,隐去了季诺德,现在她还没有勇气提这件事,停一段时间再说吧。 汪格想起季诺德,才恍然记起这几次打给约兰达夫人的电话,季诺德都没有来接过一次,他一定是误会她怕了那个传言,虽然她就是害怕了。 汪格又在下午午休后,去了能打越洋电话的一个地方,季诺德的手机并不能接到国际长途,但是约兰达家的座机可以,于是她又拨通了约兰达的电话。 “你好,我是格,我想问一下季诺德在吗?” 接过电话的约兰达声音颤抖:“汪小姐,季诺德去了中国,去找你了!” 汪格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约兰达支吾着,说话断断续续,这一边的汪格头疼得厉害,她按着太阳穴,听她含糊的话。 季诺德估计今天下午四点就会抵达,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她家在哪里呢?她明明记得没有告诉过她家的具体地点,他只知道她所在城市的名字。 约兰达说,“季诺德知道你从前住的地方,可是这么多年,你应该搬了家。” 汪格疑惑得更厉害,“他是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家在哪里的?” 约兰达没有回答,接下去回答她的是嘟嘟的挂电话的声音。 汪格真是快被这个疯子折磨坏了,她买了东西,就准备坐车去找他。 赶到时,已经五点半了,暮色昏昏,汪格手里紧握着包,目光焦急地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踪影。 棉花糖小贩紧盯着这个奇怪的外国人,他问:“你是要一个吗?” 季诺德望着那软绵绵一朵,点点头。 “给你,拿好了。”小贩特地给他拿了一个大的。 季诺德知道要给他钱,可是他没有人民币,只有欧元。 小贩等着他拿钱,季诺德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他手里拿着棉花糖,攥紧了那根包满棉花糖的竹签,身边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汪格家怎么不在这里了,那汪格去哪里了,季诺德忽然有种迷失在海洋中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从人群中拼命往前挤。 她小声说:“低头。” 季诺德当即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笑着乖乖地按照她说的做。 一低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稳稳戴在了他头上。 汪格找到他的手:“跑!” 她拉起他跑出人群,喧闹的人群被甩在身后,手里则是他冰凉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