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步撵从御花园回到玄武门,东宫的马车已经候在那里。
徐幼宁上了马车,刚坐下,便见太子挑帘进了马车。
她有心想问他为何不骑马了,可想一想,这本来就是他的马车,自己哪有问的底气。她起身退到一旁,将当中铺满了软垫的位置让给他。
太子瞥了她一眼,坐到了旁边。
“坐。”
他发了话,徐幼宁自是乖乖遵从。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母妃问了你什么?”
“贵妃娘娘请了御医给我诊脉,还说要送补品过到东宫来。”
“母妃让皇姐带你去御花园的?”
“嗯。”
“在御花园见着什么人了?”
“御花园里的人应当都见到我了,不过,只有宜妃娘娘还有庄和殿下过来说了话。”
“同你说的,还是同皇姐说的?”
“问了我话,只是庄敬殿下替我回了话。”
太子所乘的马车是四驾,跑起来十分平稳,他今日说话的声音很轻,一句接一句的,听得徐幼宁昏昏欲睡,她只能拼命眨眼睛以驱赶睡意。
“后来就遇到了杜云贞?”
太子问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侧过头,却见徐幼宁双眸紧闭,脖子扭到一边,整个人姿势极其别扭地睡着了。
“呵。”
他不禁眉梢一挑。
活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在回话的时候睡着。
不过,他早从素心那里得知,徐幼宁十分贪睡,白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躺在榻上。
今日他答应徐幼宁只进宫给母妃请安,没想到今日父皇兴致极好,留他在乾清宫说了许久的话,等到他去长春宫,才知徐幼宁被皇姐带到了御花园。
想必她很累了。
虽然他此刻心中不算痛快,念及此,他环顾四周,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软垫。
徐幼宁这样睡着,等到下了马车,脖子怕是打不直了。
太子托着徐幼宁的脑袋,想往她侧边添上软垫。
然而徐幼宁顺着他的力道,自然而然地身子一歪,往太子的肩膀上靠去。
太子生得比她高大许多,她的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不高不低刚刚好。
这边微微蹙眉,那边徐幼宁紧紧皱着的眉头却舒展开了,躺在宽厚有力的怀抱中,显然比方才那样拧着脖子睡的舒服多了。
她是娇小轻盈的,倚在太子身上,并不令他不适。
于是他丢下了软垫,由着徐幼宁这样倚在他肩上睡着。
皇宫和东宫相隔不远,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便停了下来。
素心挑开车帘,见徐幼宁倚在太子肩上睡着,迅速垂下眼眸,站在外头没有进来。
“步撵到了吗?”太子问。
“已经到了。”素心回道。
太子别过头,见徐幼宁睡得正香,沉吟片刻,吩咐道:“拿些冰块过来。”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马车上放了几块冰,这会儿到东宫,已经化了一半。
素心会意,立即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再有人上前,不是素心,却是王吉捧了一个银狮驼鸳鸯宝瓶水火炉上前。只不过,提炉里没有燃着香料,而是装着冰块,正往外幽幽吐着凉气。
王吉将提炉挂在马车壁上,小心地觑了太子一眼,“主子,在车里歇会儿吗?”
太子“嗯”了一声。
王吉道:“奴婢叫人把马车拉进后院。”
通常情况下,主子在正门下了车,车夫才将马车驾回后院的马厩。
既然主子不下车,只能先把马车拉回后院。
太子想了想,道:“把我昨日没看完那册书拿过来。”
王吉低头退下,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马夫牵着马将马车拉到了东宫后院。
一停稳,王吉立即将太子要的书呈了上来,又侍奉上茶水和果品。
太子啜了口茶,拿起书,泰然看了起来。
正值炎夏,即便马车里放了冰块,仍是觉得暑热。到底是宫人们聪慧,赶在太子来之前便将后院四处泼了凉水,等到马车过来,便取下马,将马车拉到一株古榕树下。
这株古榕约莫一百多年的树龄了,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浓荫将马车罩住,立时凉快了许多。
王吉拉起厚厚的车帘,挂上冰丝纱帐,隔着帐子,看得见外头攒动的树影。
太子看的是《公羊传疏》,昨日刚看到一半。他喜读史书,看原著还不够,前人所著的解诂、义疏都会看看。
看着看着,他想起红袖添香这个典故,看着身边熟睡的徐幼宁,他摇了摇头。他这香,倒是添的别致。
徐幼宁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她梦见自己游走于青山绿水之间,走累了,便在一株大树底下歇息。
这里十分凉快,最神奇的是,树皮一点也不冷硬,虽然坚实,却很有温度,也很温柔。
她美美地睡着,直到——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饿了?”边上有个声音在问。
徐幼宁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然而应过之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身边怎么会有男子声音?素心呢?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不知深浅的凤目,漆黑的墨瞳清晰地映照出徐幼宁困倦惫懒的面庞。
“殿下!”徐幼宁吓了一跳,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
然而她刚刚清醒,忽然觉得整个人失了平衡,身子猛然朝前头倾下去。
身边的太子反应极快,长手一捞便将她搂住。
徐幼宁连着受了两次惊吓,一颗心好似搁浅的鱼儿一般,怦怦乱跳不止。
一时间她不敢动,只能静静窝在太子的臂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