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豫州府衙内,大厅里摆放着整整四大箱沉甸甸的银子。吕禄手执账本,笑眯眯地朝良齐拱手道,“大人,此乃豫州上下大小官员拼凑而来的灾银,每人出了多少,皆已登记造册。富商那头我也差师爷过去义征了,想必过午之前便会有消息传来。”
良齐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诧异。昨夜这帮老狐狸还大言不惭的跟自己哭穷呢,怎么一觉醒来齐刷刷转了风向?
等接过账本一瞧才明白,原来都跟这儿等着呢!
他粗略算了一下,按账本上记录的,眼前的灾银起码得有八/九十万两。可仅仅四大箱,除非最底下都是纸糊的,要不然如何装才能装出这么多银子?想必这帮贪官妄图虚报一笔,等官银到了,便可理直气壮的讨要。
良齐在心底冷笑一声,想得倒美,哪儿那么容易?
他面色不变地吕禄回了个礼,轻笑道,“各位大人的这份深仁厚泽,百姓定会感激在心。待我日后回京,也会如实禀报给皇上。”
“哎哟,那可多谢良大人了!”吕禄“哈哈”一笑,心说这人果真如鄂豪说的那般愚蠢好骗,丝毫看不出破绽。
良齐佯装没看见他眼底的轻慢,只道,“那我们今日可否开始整修河道开市施粥呢?”
“说到治理黄河,”吕禄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拉来了鄂尚书旁听后,才接着说道,“不知良大人有何妙策啊?”
“是这样,”良齐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先把缺口堵上,之后收窄河道。”
“什么?!”吕禄忍不住惊叫出声,昨夜才商讨过的事情,连三岁小儿都知晓的常理,这位总督大人居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收窄河道,那不是找死么?!
他刚要出言反驳,却被鄂豪悄悄拉住了袖子。
对啊!吕禄心脏猛地一颤。吴尚书说过,务必要让良齐整修失败,他此时出言提醒,岂不是弄巧成拙?
收窄就收窄吧,反正他只是个听话办事的,最后真要追责也追不到他身上。
至于是否会牵连进无辜平民,那关他什么事?
蝼蚁之命,轻贱如毛罢了。
吕禄勘勘将滚到舌尖儿上的话语又叼了回来,换上副巴结的语气道,“大人英明,下官马上差人去办。”
“这次吕大人不觉得我做的不对了?”良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
吕禄尴尬地一挠头,赔笑道,“大人您英明神武,我等愚钝之人理解起来总会稍慢一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须发都带着些白,朝年纪轻轻的良齐谄媚奉承,竟一点也瞧不出有何不对来。
底下无人捣乱,事情就变得顺利许多,一整天府衙内都是人来人往,从富商中义征来的银子也很快到位。
摒除“贪”这件事不说,吕禄作为巡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雇佣河工修整河道、差人在豫州城内四大街口架锅施粥、为灾民搭建临时窝棚等等一系列事情办下来,居然也井井有条,毫不慌乱。
只不过,当良齐站上登高楼朝下望时,却依然发现了些许不对之处。
他眉头微蹙,转过身问道,“为何河工们个个儿都战战兢兢面露恐慌?”
跟在身后的甲兆一怔,“好像是因为他们收到吕禄的命令,让加急收窄河道。河工们担心如此动作会造成二次洪灾.......”
良齐闻言哑然失笑,“这并非是吕禄的命令,而是我的。”他指了指下方奔腾翻涌的大河轻声说道,“我曾仔细观察过,黄河连年洪灾泛滥,其根本原因是因着两岸河道逐年升高,形成了‘岸上河’所致。且次次洪灾过境,皆会留下大量河底泥沙。而这些积尘的泥沙,就是黄河流域水位升高的罪魁祸首。”
甲兆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那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清除了这些淤泥,黄河水位自然就会下降,洪灾也不会泛滥了?”说到这,他话音一转疑惑道,“可黄河水流湍急,如何清除这些积沙呢?又不能命人下去铲.......”
“是不能命人潜下去铲,”良齐眸光轻闪,“但我们可以让它自己冲干净。”
这才是他收窄河道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