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3 章(1 / 1)心上蛀花首页

13=战争    郑柔的头发是浅浅的茶色,他皮肤的颜色也是浅得像奶白,笑起来只有一个酒窝,在左边的脸颊上出现。人畜无害的小白微笑。  红领巾与校牌挂在他柔软的脖子上,红得太妖艳,与他不怎么搭。我总是忘了戴红领巾要么就是校牌。要么就两个都忘了戴,被门口检查纪律的人拦住。要么就是连管纪律的人都不在了,空荡荡的一片,尘埃。树叶。无聊地滚着。我又迟到了。  走到那条长长的,几乎感到阴森的走廊,可以听见从教室传来大声用力的,生怕跟不上的读书声,就这么无情地飘来。已经是集体早读的时间。  我经过郑柔在的教室,从门口看见他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他也看到了我,就一眼,我就马上从他的视线逃开,我蹬上二楼,看见陈佩佩从窗口探出个脑袋,她的声音恰当地响起,“老师,顾心尚来了。”  我垂着脑袋,低头看脚趾,我走了几步,数错了又重来,我漫不经心的样子被班主任看到了,她冲门外喊,“你不会快点吗?都迟到了就不会快点吗?”  我心想着反正都迟到了,快点也是迟到,我还是缓慢地走着,仿佛在漫不经心地踏入刀山火海。  班主任吧啦吧拉地训斥了我一顿后,看见我又没有戴红领巾,她指着我的鼻子说,“顾心尚,你不要去做早操了!”  虽然这句话是用凶神恶煞的表情,用感叹号来强调表达,但这句话本身的内容是我求之不得的,鬼才要站在太阳底下做着那要多傻就有多傻的肢体动作,做完还不准走,校长的表演欲望是不是太强了?每一次都可以将那么几件事,滔滔不绝地“回炉”。    “起来……”“前进、前进、前前进……”  我听着那耳熟到耳朵都要长茧的歌词,小心翼翼地往楼下看了一眼,操场里规规矩矩的学生,摆动自己的身体。那些发蓝的校服,像那片天一样。  而去看天空。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看的。但就看着,把脖子抬得太阳穴发疼。  我极怀疑陈佩佩是不是恨我恨到爱上我了,全班无数个男生女生,她偏偏抓着我不放,无时不刻都在想办法跟我作对,天知道我是木头,可就算是生霉的木头也会惹那些讨厌的白蚁来啮咬,直到中空、发脆。  陈佩佩就是那讨人厌的白蚁,密密麻麻地另我作呕。  她恨不得天天都要放个喇叭在我面前,重复着告诉我,顾心尚啊,有个杀人犯的爸爸,而且有很可靠的消息,她爸啊是白/粉佬,他爸啊,碰了那东西……十有八九是有艾滋病。    艾滋。当时听到这个词语就犹如见到了冲锋的人被砍掉了脑袋。血液从他的血管里喷出,那些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疯狂张开。  艾滋病会传染。他们的定义是,艾滋病是碰一下会传染,甚至连看着也会传染,要么干脆无论怎样都会传染。而所有的箭头都明目张胆地指向了我,我符合所有的前提。所以该揭发的答案是,我也应该有艾滋。不是应该。而是你一定是有。甚至是你必须要有。  你不能够解释,你的解释是张牙舞爪的狡辩,他们会故意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而露出来是行动是你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的,因为这就是做给你看的。他们会对你指指点点,又心有余悸。  他们不小心碰到你的桌子,就会大惊失色,而用尖锐的声音说,妈的,差点被传染了。接着用针一样的眼神盯着你看。你放在桌子上的放了拿回去的水杯,第二天去的时候发现它已经不见了,而你在垃圾桶里看见它的骸骨,被无数的垃圾堆积着。  你的桌面有用擦不掉的马克笔写上“滚!”、“脏死了!”、“艾滋女生!”等羞辱的词语,你只能把这些字用白纸盖住,用胶布粘上,可这些字又写在你贴的纸面上,于是你撕了又贴,有时候你累了,不撕了,直接找出一张纸盖住。然而,反反复复,你桌面上的纸越来越多。像一团起毛的垃圾。  老师说你另类。桌面不整洁。  你只是沉默。你的沉默成为了同学们的各种尝试,他们在想如何将你弄哭,如何让你狼狈不堪,痛不欲生,但你咬紧牙关。  你低头,看草,看天,看尘埃。你总是想着比别人早回去,离开这里,快点离开这里。但放学的时候,你永远是班上最迟一个回去的,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充当空气的成分。  当人差不多都走光了,看那校门口寥寥无几的人,你心想不用看见别人成群的队伍,自己可以缓慢地走着,不用像前面那个女生一样,跟另一个女生打闹着。笑着。你只是你。你走走,从不会突然停停。一直走。走回家。  就这样。  就是这样的,我就是这样的。听见那个同班同学对着自己不知道的同学说:“就是她,我们班的,她有艾滋,我们班现在因为她可都是提心吊胆!人心惶惶!”  然后那个女生,仿佛觉得这几里之外的空气,都能从我这里心狠手辣地感染到她,折磨她朝气蓬勃的脸。我冲她看,她吓得往外跑。  我算是臭名昭著了,谁想要捉弄或者污辱某人,就爱拿起我的名字扔过去,如同扔一颗嶙峋的石头。但头破血流的那一方总是我。永远是我。  他们说我是那个某某某人的媳妇,某某某人的未来老婆,某某某人就会恼羞成怒。“去你大爷!”这种反应不亚于他妈对他说,你不把碗里的饭吃完,你未来就会娶个一脸麻子的老婆,这句话他理解为以后要娶的是五毛钱一个的老婆饼……  我想郑柔一定从某某某同学的嘴巴里,听见过我的名字,一定十分的不光彩,把我的名字抛过来抛过去,最终抛在他的耳朵里,他会想假装不认识我吗?  像划出一条很长很长的三八线一样。连过我的胸口,里面的心室还是心房,一直出现长长的三八线。我以为他会,可他没有。  只是很多时候,他都会在中途停下来,突然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没有将那个字准确地挤出来。他的眼神,温柔到风都融化。  只是,再后来,他帮我捡起那本从我书包的拉链口子掉出来的英文课本,沉默地擦掉课本上的灰尘,然后温柔地塞回我的书包,拉上拉链。  那声音“嘶”一声,我就想哭了。我想起前不久的那些同班同学们,他们不小心碰到我的桌子,都要大惊小怪地跑去厕所洗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