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桂花酒,奥利维拉先生按照三句话一泡尿的节奏,把法租界四根手指和两颗人头的事情告诉莫金生。再按照一泡尿三句话的节奏,请莫金生重回巡捕房,官复原职,整顿法租界混乱局面,恢复治安和秩序。足足用了个把钟头的时间,这才算把事情说明白了。
莫金生则自始至终面带微笑,听奥利维拉先生说话,等他撒尿。循环往复,折腾了半晌,总算把事情整明白了。
“总董大人阁下,你的要求实在让我为难。按理说,我为法租界巡捕房效力这么多年,蛮有感情的。现在你们有了困难,我本该义不容辞出手相助。可是,你瞧瞧我现在这样子。”
莫金生指指身上的褐色粗布短打,
“我归隐田园这么多年。这身粗布衣裳已经穿习惯了,再也穿不了巡捕房的制服了。更何况,我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种种花、酿酿酒,还勉强可以做。打打杀杀的事情,干不动了。”
奥利维拉先生着急地说道:“莫督察长,整个巡捕房的巡捕归你调遣,哪里用得着你自己动手呢?你指挥他们干就好了。即使你不为法租界,也要为你的名誉而战。他们把你的人头挂在电线杆子上了!明目张胆地挑衅你,难道你就这样忍了吗?”
“我的人头?喏,这不是在脖子上好好的吗?他们就是挂一百个、一千个莫金生的人头,能妨碍我吃饭吗?他们愿意挂就挂去呗。与我有啥关系?”
“可是……噢,稍等,请原谅,实在抱歉,我又要去撒尿了。”
一泡尿撒完,奥利维拉先生回来,接着说道,
“还有呢,他们把露兰春拐走去大世界戏院登台唱戏,如此侮辱和冒犯你的尊严,这个难道你也能忍吗?”
“哦?总董大人阁下知道的事情还蛮多的。法租界像你这样懂江湖规矩的洋人还真不多。”
莫金生颇为钦佩地点点头,淡淡地说道,
“只不过,露兰春走与不走,唱戏不唱戏,我根本不在乎。就像圣人常说的那样,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露兰春本来就是婊子又是戏子,理所应当无情无义。太正常了。何谈侮辱和冒犯?就像哲学家庄子曾经说过的那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奥利维拉先生听完,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墙,根本无路可走了。他想了想,还最后一招险棋。卖喝的。冒着尿裤子的危险,豁出去了。他于是做出一脸沮丧的表情,叹口气,说道:
“好吧,莫督察长,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勉强。请问,我能再喝一碗酒吗?”
“哦?再喝一碗?蛮好!你还是头一个能喝第二碗桂花酒的洋人呢!”
莫金生顿时高兴起来,亲自去倒了两大碗,端回来递给奥利维拉先生。
奥利维拉先生接过粗瓷大碗,说了一句:“先干为敬。”咕嘟咕嘟,一仰脖喝光了。
“好!蛮好!够朋友!”
莫金生也咕嘟咕嘟地喝光了自己那碗酒,豪爽地说道,
“总董大人阁下,冲你这么懂行江湖义气。莫某决不能让你白来一趟。这么着吧,我这里正好有个人,以前也在巡捕房我手下做事,名叫屠元兴。他当年嫌干巡捕挣的钱少,离开法租界,跑出去做生意了。后来日本人侵略中国,店铺全被日本人抢了去。他逃回上海找我,现在帮我给几家赌场生意看场子。有了他威震八方,那几个场子,鸟都不敢来拉屎。说来也巧,他今日正好在我这里。我让他代替我跟你去巡捕房效劳吧。你说的那些事情,他去了保证分分钟搞定。闲话一句,小事一桩。”
一碗酒!莫金生果然中计!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漠不关心变成鼎力相助。
奥利维拉先生大喜过望,连忙说道:“请问能不能请屠先生出来见面商谈?”
“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请他。”莫金生笑呵呵地答道。
“噻崩法语:好!请原谅,我还是要去撒泡尿。回来正好说话。”奥利维拉先生摊了摊手,起身又去了卫生间。
莫金生则拐弯去书房找屠元兴。
原来今日屠元兴从一树桂花馆离开,找了条花船,直接到了莫家湾,与莫金生相见。果然不出所料,莫金生这边正准备明天露兰春登台唱戏的时候,在大世界戏院大干一场,杀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