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檀香袅袅,顺着鎏金炉子的雕文刻镂里缓缓散逸出,将整个膳厅都笼在一片朦胧里。
一路疾行而来,苏怜没有瞧真切屋内的情景,只能提着心,低着头,立在隔扇门的外面,不敢抬头胡乱张望。
银铃般的女声响起,带着些撒娇和讨饶的意味,和昨日那个鹅黄裙衫的女子声音一模一样。
苏怜还记得那昏暗的夜色里,那一声像受了委屈一样的“表哥……”
她知道那个女子是在叫谢衍,
语气间带着熟稔,亲密无间。
掌心的指甲嵌进去更深了些,
疼痛让她从昨夜那段不美好的记忆里挣脱出来。
苏怜咬了咬唇,她不知道今日从未谋面过的老太君忽地叫她过来是什么原因。
不过她笃定,一定与那个黄衫女子有关。
忐忑着,突然听到一直没出声的老太君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外那个,进来回话。”
苏怜听到吩咐,便跨过门槛,走到厅内角落里,微微福身行礼。
甄氏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厨娘,因她低着头,所以容貌看不真切。
只能瞧见浓密乌黑的头发,还有素白的小脸。
看起来确实是个江南的娇柔美人。
“燕儿今日去凝云阁买了两块荷叶酥,拿到我这尝了两口,便说做的不如她表哥院子里的好吃。”
甄氏顿了顿,慈爱地笑着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陈绾燕,又接着道:
“听说你是宛州人氏,定是对这些甜糕酥点拿手得很,不如你今日做些出来,也好叫我尝尝燕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糕点到底是什么味儿。”
苏怜垂眸,掩盖下眼中神色。
她自从来到侯府,便从未做过荷叶酥。
更何况她近些天一块糕点也没做过,谢衍都未尝过一块,怎么到了这位燕儿姑娘的嘴里,便胡乱扯谎说她尝过。
不过即便知道这是个谎话,苏怜也无法揭穿。
地位悬殊。
若是反驳,则为僭越。
她努力压住心中的不安,沉声称诺,刚想向老太君请求,允她回后厨准备。
还未开口,便听见那个银铃般的女声说道:“不然…让这位姑娘在祖母您的小厨房里做吧,不然从后厨端到东院,早凉了个彻底。”
甄氏笑着应道,旋即就吩咐候在一旁的张妈妈,领着苏怜去到释音园的小厨房。
苏怜躬着身退出来,跟着张妈妈顺着游廊小步疾走,片刻间,却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位燕儿姑娘演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把自己在东院留个一时半刻,
为了什么?
苏怜闭着眼睛也可以猜出来,八成是为了试探谢衍与她之间的关系…
谢衍若急匆匆地赶来,那便是明晃晃地昭示了二人之间的瓜葛非同一般。
倏地心中一阵绞痛,苏怜闭了闭眼,抑制住内心的苦涩。
她与谢衍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见不得光的晨雾,只要放在阳光下照射,便会转瞬间消失殆尽。
云泥之别。
是她溺在过往之事里,心生了贪念。
这位被侯府老太君娇宠在手心里的燕儿小姐,或许才是与谢衍名正言顺站在一处的人。
推开糊着淡黄色宣纸的隔扇门,苏怜瞧见了用灰砖砌成的灶台,还有两尺宽的栎木菜板。
张妈妈面带着笑,替她翻出里做酥点的面粉鸡蛋,还有半罐子茶油,几袋杏仁核桃,还有些东古蜜糖。
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苏怜咬着唇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主子已经吩咐下来,那她定是要将那道荷叶酥认认真真地做好。
仔仔细细地翻看了摆在案桌上的食材,苏怜又盘算了遍荷叶酥的做法。
最后又向张妈妈要了些莲子,还有青杏和玫瑰的果脯。
在井水里洗干净了手,苏怜便舀出一勺面粉放进了陶盆里,兑进去两颗黄澄澄的鸭蛋黄,半碗羊奶,加上些蜂蜜和莲子水,搅成淡黄色面糊。
待到面糊里都瞧不见凝成块的面粉疙瘩时,苏怜又向里面加进去了些玫瑰果脯和半匙砂糖。
烧开一锅沸水,在白雾蒸汽里将竹屉放进去。
用勺子稍稍舀一点散着莲子香的面糊,在笼屉上摊成个轻薄的小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