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重要之人的性命交托与他人之手,这种感觉很是不好受。他既然不好受,那罪魁祸首自该是要付出些代价了,希望无名没有辜负他的重望才好。
皇帝宴请离羽于逍遥殿。
逍遥殿筑于水上,夏日炎热,皇帝不耐暑,殿里早已用着冰,冰匠将天山采下的巨大冰雕琢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来,亭台楼阁,人物山水,皆是栩栩如生。
四面皆是空廊迂回,竹帘低垂,晚霞透过窗纱,宣帝与离羽落下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离卿觉得不妥?“皇帝执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离羽盯着棋盘,眯眼思忖半刻,修长的手指在棋盒里抓起一颗黑子,黑子落盘,周边的三颗白字被拿起,离羽放下白子,神色淡然:”太子有方家,冷家,若是再来个北夷,皇上,您觉得妥当吗?“
皇帝焦灼地盯着棋盘,好像更是在意那三颗被吃掉的白子,毫不在意地说:”那是朕的太子,南楚迟早是他的,有何不妥?“
离羽看着皇帝,轻笑了一声:”皇上心底根明镜似的,又何苦把臣召来,臣绝对无意要挑拨皇上与太子的关系,只是。“
皇帝见他的棋已成死局,心烦意乱地抬手把棋盘打乱,真有离相的,真敢赢他,还次次赢!皇帝输红了脸,烦声道:”只是什么?“
桌子旁点着一香炉,空气有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萦绕着鼻间,离羽注视着气雾笼罩中他皇帝神色不悦的面孔,接着说:“皇上认为的迟早是多早?一两年?还是十几二十年?”
离羽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黑子,仔细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此刻他虽表面镇定,心中却不知道有多少个百转千回。
皇帝正值当年,正是朝气得意之时,他可不想太早当个毫无用处的太上皇。皇家的亲缘是最薄弱的,若是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不可能不动于衷。
他知道宣帝虽看着愚笨,碌碌无为,可却不是一点心机都没有的,只能说冷家那位皇后太心急了点。
“那离卿认为,朕的哪位皇子最合适与北夷公主结亲。”
“臣认为的合适也许并不是真的合适,臣认为,离中秋之日还有些时日,皇上可不用如此急切。况且,皇上已应允北夷唐王,结亲人选该由北夷公主来挑选,皇上该当遵守约定。”
闻言,皇帝眉头才舒展开来,朗声笑道:“离卿所言极是啊,是朕太心急了,北夷公主看着很是聪慧,定会为这桩亲事锦上添花的,朕确实不该操这心。”
离羽看下日渐西斜,红彤彤的晚霞已然变的极浅,只闻冰融之声,隔不久便“嘀嗒”一响,响声参差不齐,让他很是心烦。
不止是因为心中挂念离歌,也为刚刚走的那步棋。
他清楚自己的意见对皇帝的重要性,虽然说结亲人选由北夷公主自己择,他若是想把心思往萧莫尘身上引,也不是不可能的。
话到了嘴边,他才吞了回去,他什么都无所畏惧,就是怕离歌会难过会伤心。人一旦动了情,很多事就不由自己控制了,若是知道萧莫尘另娶他人,她怕是会做傻事。
思及此处,离羽想见离歌的心更加迫切了,他刚想起身向皇帝告退,殿外响起甜腻腻的声音。
“父皇,笙儿来了。”
话音一落,落笙便提着华丽的宫裙踏入了殿内,离羽余光一撇见那道如蜂似浪的身影,嘴角不由得一抽。
“皇儿给父皇请安了。”落笙清脆脆向皇帝略施一礼,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离羽。
那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眼睛恨不得贴在他脸上。
而离羽,则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哈哈,笙儿好一个口是心非,你想要见的人怕不是父皇吧。”皇帝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脸上的肉挤在成一坨,笑不合嘴。
“父皇,你讨厌厌~”落笙佯装害羞,捏着嗓子,扭着身子拉起手帕捂着脸,仅露出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离羽。
离羽见状,心里一阵反胃,正愁没有借口抽声时,海公公急忙入了殿内。
“奴才参见皇上,离相的家奴有急事找相爷,硬要咱家来通报。”
一听这话,离羽大惊失色。寒从脚起,定是小宛出事了。
他起身朝皇帝拱拱手,语言急切:“皇上,近日府里发生了诸多事,请恕臣无礼,臣先请退。”
相府走水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自然也都清楚,他冲着离羽摆摆手。
离羽只一声“臣告退”便大步走出了逍遥殿。
落笙见离羽从头到尾都无视她,内心受挫,咬着下嘴唇,跺了两脚,幽怨地看向皇帝:“父皇,您看离相,都是父皇您惯的!”
“嗯?那明日父皇拟一道圣旨去相府,治离卿一个不敬之罪可好?笙儿可消气了?”
“父皇,皇儿开玩笑的嘛,看您”
“哈哈哈!”
皇帝爽朗的笑声传出殿外,惊着了落栖枝头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