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之点点头,分析很到位。随即吩咐道,“明镜,这几日你去收集几个侍妾的情况,个人喜好,与娘家人的背景,擅长做什么,总之,越详细越好。” 这些人现在看起来是对昭之这个新王妃同仇敌忾,但私下关系并不好,至少在同仇敌忾上面就有很大的漏洞,一面言辞犀利攻击她,又一面想把对方推下水。 明镜领命下去了。 明修红着眼睛,凑到昭之面前,“王妃,奴婢是不是很没用,没有明镜聪明,又不懂看人眼色。” 昭之看了她一眼,声音轻柔,“每个人的个性和特长都不一样,能做的事自然也不一样。至少,明镜做的芙蓉糕就没你做的好吃。” 明修眨着眼睛,低声说,“原来王妃您真的觉得奴婢笨啊。”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睛。 昭之叹为观止,这小丫头哪里笨了,分明聪明得很,而且这眼泪说来就来,一般人哪有这能力。失笑道,“我是说,你做的芙蓉糕好吃,快别哭了,给你主子做点你的拿手点心去。” 明修抹干净眼泪,做点心去了。 紫色的身影从门外一闪,大踏步走到昭之身旁的椅子上慵懒坐下,他缓慢的语调中带着不满的情绪,“女人就是麻烦,啰里啰嗦的。” 昭之一见他,便觉得眉心一跳,凭他的身手,王府内院门前的侍卫估计也是发现不了的,随口问,“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 姜晏支起一条长腿,在从一盘放瓜果点心的碟子里挑了一块栗子糕扔进嘴里,漫不经心答,“这些女人刚刚叽叽喳喳的时候就来了。” 昭之揉着额头看他一眼,突然来了兴致,问他,“这几个女人,你觉得哪个最好看,你那沅哥哥最喜欢哪个?” 姜晏吃完一块栗子糕,取出袖中黑色的帕子慢慢擦拭手指,斜睨了昭之一眼。随即,换了个手托着腮的动作,挑眉道,“你问这个干嘛,之前不是还信心满满说你男人吗?” 昭之本来也没指望他会说,转过话头道,“不说算了,你来这干嘛,这是内院。” 姜晏将帕子放回袖中,正色道,“要会罗芜州去了,跟你道别。” 昭之愣了一下,看着他漂亮的眉目,目光是惯常的冰冷中带着犀利,神情是淡淡的不羁的,之前藏在眼底的失落和一点点阴翳都一扫而空了。小声问道,“你要回姜家了吗?” 姜晏道,“上战场,奋勇杀敌,为国效力。” 昭之爽朗一笑,扬声道,“英勇男儿,自当铮铮铁骑,响彻河山,笑傲沙场。” 姜晏走之前给昭之留了最后一句话,“欺霜那女人,很是邪门,你小心点。” *** 一连三日,昭之夜夜被孟琮沅使劲折腾,白日又得早起接受侍妾们的辰昏问安,之后花一上午的时间听这群女人闲聊,到了下午上床补眠,然后晚饭时分被孟琮沅挖起来吃饭,更难熬的是那碗越来越苦越来越黑的药汤,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的。 到了第四日,昭之恹恹的坐在椅子上,心里把孟琮沅从头到脚骂了一遍。钟灵毓那边有事务在身便没来,剩下三姐妹依旧聊得热火朝天的,偶尔问下昭之的想法和意见,昭之一一敷衍了事。 心里想着,这所谓的祖制规矩真是害人不浅,本来这妻、妾就是两个不共戴天的物种,每日一大早就要见到自己的天敌,一整日的好心情岂不是都没了。 最后,昭之沉吟良久,终于开口,“各位,我这身子不大好,以后这样的仪式,晨昏定省都免了!” 话说完以后,想到以后就可以多睡会儿,也不用看到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了。而且,这群女人也不用大老远的跑过来,她们也解脱了,这真是个聪明的决定。 余下三人愣了一下,先是面面相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最后目瞪口呆的看着昭之。 昭之被她们的反应很是不解,看起来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随即,三人跪下叩拜,“是。” 昭之懒得去想这些人的小心思,扬扬手道,“行了行了,既然无事,那便早早散去吧。” 封慈与欺霜起身告辞,二人走远以后,黎伽站在下首小心打量昭之,昭之冲她招手,“你有什么事?” 封慈家世好,性情冷傲,说话犀利,背后还有个聪明的嬷嬷指点。欺霜聪慧圆滑,口舌顺溜,话不多,总能一语中的。钟灵毓精明强干,行事狠辣,拿下巴看人。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谁也压不倒她们。 只有这个黎伽,长得天姿国色,性情柔弱,精通诗词歌赋,身形纤瘦,说话小心翼翼,让人心生怜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孟琮沅对她另眼相待,赏赐里她那一份是最好的,赐给她的住所也是离孟琮沅的重华殿最近。也是因为这另眼相待,其他人更是处处压她一头,说话时不时要把她背后没落的黎氏贬损一顿,走路要把她挤到角落里,这个女子性子也奇怪,别人指到她鼻子上也只会红着眼睛默默承受,并不反击。 总之呢,就是个恶性循环,越被人欺负就柔弱,越柔弱就越招男人疼,越招男人疼就越被其他人妒恨,别人就越是要欺负她。 黎伽身后的侍女捧着托盘跪在底下,布巾盖的严实也看不出底下是什么,昭之耐心等她继续说。 黎伽含笑道,“王妃娘娘夜里不得安眠,妾身便赶制了两身寝衣,面料轻柔透气,再用特质的香料熏过了,手艺粗鄙,还望王妃笑纳。” 侍女将布巾揭开,明修接过来,是两件素白轻薄的寝衣,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凑成一套,冰绸的面料摸着很细腻顺滑,衣襟上绣着戏水鸳鸯,上面还有好闻的味道。 昭之细细瞧着这两套寝衣,惊赞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她的寝衣都是京城最好的玲珑绣坊出来的,黎伽送来的这寝衣手艺比玲珑绣坊还要精细几分,针脚细密,鸳鸯栩栩如生,绣工精巧,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 黎伽点头,笑吟吟看着昭之。她这一笑,眉目更是璀璨了几分,更显姿容妍丽,亭亭玉立站在眼前,整个人说不出的雅致和妩媚。 昭之笑得亲切,“既是如此,我同王爷便谢谢你的心意了。” 黎伽走后,明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两件寝衣,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情。明镜问,“王妃,这寝衣怎么处理?” 昭之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和之前一样,送到重华殿去。” 明修不屑道,“这位看着楚楚可怜的,心机比其他几位更重,这么好的手艺给王妃做衣服,明知道王妃不会穿,岂不是糟蹋了。” 接连几日,每个侍妾都分别送了礼过来,明修脸色一次比一次铁青。一个说得了一张极好的兽皮,做了一身皮裘送给王妃,打开一看分明是一件男人穿的皮裘。一个说得了一块绝世的羊脂玉,质地细腻滋润,打了发簪送与王妃,仔细一瞅簪顶光秃秃的,男用发簪。另一个更直接,送了一口玄铁宝刀。明修的嘴都气歪了,连平素性情顺和的明镜脸色也有点冷了。 这些东西拿上来之后,三人均是笑眯眯看着昭之,等着看好戏。昭之若是不收,显得人小气,若是收了不过是替她们送东西给孟琮沅罢了。对此,昭之照单全收,收了之后又一一让明修送到重华殿。 明修问,“答谢礼如何安排?”按礼数,这些东西是送到王妃手里的,王妃自然也要回答谢礼,但这答谢礼回得好生冤枉,让人心里不痛快。 昭之笑,“让王爷自己看着办。”答谢礼什么的,关她什么事,她又没有礼物拿。 她也想顺便看看,孟琮沅会不会喜欢这些情深意重的东西。结果孟琮沅直接让人收了起来,赏了重礼过去,东西一样也没见用。昭之琢磨许久也弄没明白,不知道是东西不顺手还是其他的原因。 明修冷着脸捧着托盘出去了,明镜上前给昭之捏肩膀,“王妃,那女式寝衣是照着您的尺寸做的,我看她倒是有几分真心想给您做寝衣的。” 昭之摆摆手,让她到走到眼前来,她不大习惯有人站在身后,汗毛直立。眯着眼睛道,“她给我做寝衣是真心,给孟琮沅做寝衣也是真心,绣上恩爱的鸳鸯也是真心。你是这个意思?” 明镜疑惑看她,不解道,“王妃您竟然知道,为何还送到王爷那边去?” 昭之坐直身子,按住酸涩的后腰,反问,“之前那些礼物王爷收了,没用。说明什么?” 明镜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答,“王爷不喜欢,或者觉得伤了您的面子,所以不用?” 昭之继续问,“所以呢?” 明镜明白过来,“所以,她为了让王爷穿她做的衣服,也顾及到了王爷在意您的脸面,就多做了一套,这样王爷便和您一起穿这套寝衣。” 昭之不语。 明镜继续分析,“这说明她是真心拿您当主母看的,想讨好您,不像其他人,一心挑衅,叫人难堪。” 昭之点头,“她心思玲珑剔透,难怪王爷喜欢。” 明镜疑惑不已,“既然她有心投靠,王妃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寝衣收了,与王爷一同穿。” 昭之缓缓摇头,站起身,“我偏不。” 她从来不想做王妃,她只想做他的妻子,做他心里的那个人。 别人对他好,有和她一样的心情她能理解,毕竟她喜欢的人是举世无双的孟琮沅。别人因着讨好他,顺带讨好他身边的自己,这样低微的姿态却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爱一个人爱到要讨好情敌,在情敌面前卑躬屈膝,太卑微了,这样卑微的付出既可怜又可悲。 其他侍妾想着给她难堪,这个女子却是真心实意的去付出,去放低姿态,毫无芥蒂的接受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那么深沉的爱,昭之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罢。她唯一能给的,只有与之对等的尊重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