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日,朱满堂都没有进家门,杨翠英的情绪也在家人的陪同劝解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甚至,这一回也不算闹得最凶的,但却伤她最深。 不甘、气愤,甚至悲凉之后,杨翠英莫名开始蜕变了,她越发的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尤其是朱大宝,只要有一会儿没见着人,她就要去找。 别看朱大宝平日里作天作地的模样,这些日子,他对杨翠英可以说是很包容,很有耐心了,就杨翠英黏糊朱大宝那模样,恨不得朱大宝上了茅厕她都跟着,正常人哪个受得了?但朱大宝却生生忍了下来,别说一句抱怨的话,就连一个孬脸都没有。 如此这般,杨翠英方才逐渐转好,不再那般患得患失。 这一过,就进了四月,久不露面的朱满堂终于回了家。 “娘。”朱满堂厚着一张脸皮,给孙氏请安。 孙氏本着脸,不客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老婆子还以为是山上的狐狸精把我儿给迷走了,正准备请几位道长上山救人呢。” 朱满堂讪讪笑着:“娘您真会说笑。” 孙氏“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但一看朱满堂那般尴尬局促的模样,又不忍心,没一会儿,就冲他往杨翠英那边使了使眼色。 朱满堂也知这次是自己理亏,他向来都是能伸能屈的主,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哄得杨翠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不料,他人还没走到东屋,半路就被人堵住了。 朱大宝虎着一张脸,明明人刚到朱满堂腰间,但气势却半分不弱。 “朱满堂,你这次最好把你那个小贱人藏仔细了,若她再敢在我娘眼皮子底下蹦踏,不用我娘出声,我亲自去收拾她。” 说完,朱大宝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嘲讽至极的弧度,扫了一眼朱满堂的胯间,满是鄙夷。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敢给老子我叫嚣了!”朱大宝前头那话朱满堂听了也就听了,并不生气,但后面他那眼神算是彻底惹怒朱满堂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兔崽子鄙视了,而且这人还是自己儿子,简直是可忍孰不能忍。 “你喊着什么喊?你还有脸喊!”孙氏一听他吼朱大宝,隔着一道房门,都能听到她气的直拍床的声响。 朱满堂顿时就消停了,眼睁睁看着朱大宝从他面前大摇大摆走过,气的直哼哼。 朱大宝这边回到东厢房也是气的厉害,陈宝珠看他那模样,不由出言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陈宝珠以为他会在那跟杨翠英镇场子的。 朱大宝摸了摸鼻子,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无奈:“别看我娘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其实心最软,朱满堂油嘴滑舌那么一哄,指定就好了,我呆在哪里干嘛?干生气啊?” 陈宝珠眨了眨眼睛:“你还知道什么是‘油嘴滑舌’啊......” 朱大宝冷冷的白了她一眼。 陈宝珠也不恼,反倒笑得更柔和了:“你看你爹这样不好,那你长大了......” 朱大宝眼睛一眯:“怎样?” 陈宝珠回答的十分坦然:“别有样学样啊,你看一家人都跟着不好过。”嗯,有理有据,讲事实,摆道理,教育的时机很重要。 朱大宝“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陈宝珠也不强求,朱大宝又不是个蠢的,凡事点到为止便可。 果然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杨翠英就跟朱满堂一起出来了。 “大丫二丫,还有宝珠,这是爹来之前特意在琳琅阁给你们挑的簪子,来来来,一人一个。” 琳琅阁是奉城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闻言,大丫欢天喜地的便接了过来,口中还说道:“谢谢爹。” 二丫看大丫拿了,抿着唇也接了过来,嗡声道:“谢谢爹。” 陈宝珠并未着急,她看了看一旁的杨翠英,口中客气推拒着:“祖母前些日子刚给了我一个簪子,就不要爹破费了吧。” 杨翠英知她这是为自己抱不平呢,心中一暖,从朱满堂手中抓过簪子就往陈宝珠手中放,口中还说道:“没事,你拿着。” 如此这般,陈宝珠也不能说什么了,对着朱满堂稍稍行了个礼:“那宝珠就谢谢爹了。” 朱满堂笑得开怀:“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撇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朱大宝,无疑是在说,想要礼物就先开口。 朱大宝鸟都不鸟他,抠了抠耳朵,脸顺势就转到另一边去了。 朱满堂登时气的又要吹胡子瞪眼,总归他还记得他现在的情况,没有得意忘形,轻咳一声,就算掩盖过去了。 午饭大家用的很安静,虽然朱满堂极力在调动气氛,但桌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朱大宝摆明了就是在跟他打擂台。 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若是以前,朱满堂肯定占上风,但这回不一样,他有错在先,孙氏和杨翠英自然不会站在他那一边,就连大丫,虽然欢天喜地接了他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同他之前做的事了,就更不用提陈宝珠和二丫了。 朱满堂有心想拿出之前的威风,无奈众人都不配合,他也就萎靡了。 约莫着申时许,朱满堂喊了朱大宝和陈宝珠来到了孙氏所在的西屋里。 “宝珠啊,我听你祖母说了,你说想让大宝跟着你爹到村塾读书......” 朱满堂满面的喜气遮都遮不住,见此,陈宝珠这心算是彻底沉在肚子里了。 “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之前回娘家的时候也跟我爹提了一句,就是不知道爹您的意思......” 朱满堂能有什么意见?他当然是同意啊!这种好事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他怎么会往外推?要知道,陈家村的村塾可不是那么好进的,第一条就得是陈家族人。 怪他,光想着待日后朱大宝长大了,与陈宝珠生的儿子就可以跟到陈秀才读书,却没去想朱大宝就可以直接去啊。陈秀才是村塾唯一的先生,大宝又是他女婿,只要他开了口,这事情也就成了七八分了。 越想朱满堂看着陈宝珠的眼神越发光,这娶了秀才家的女儿当儿媳妇就是不一样,光这见识就不是寻常人能有得! “爹同意!”朱满堂满口说道,转过头来也不吝啬夸奖陈宝珠,“宝珠这一次想的十分周到,往后啊,你再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跟爹说,只要为了大宝,为了咱们朱家好,爹就会尽全力支持你们。” “爹谬赞了,宝珠愚钝,也就是碰巧想到了这事。”陈宝珠并未因此而欣喜过望,想了想,趁着朱满堂如今的好心情,她再将心中另一个打算娓娓道来,“爹,大宝读书能先跟着我爹,但这武先生......” 没错,在陈宝珠的计划中,不仅是让朱大宝读书识字,还有学武强身。依照朱大宝现在的样子,陈宝珠也不是非让他走跟陈秀才和陈彦乐一般,走仕途一路,他还小,又是个浑不吝的性子,现在多学点总没有错。 至于朱大宝以后怎么选择,端看他自己的意思,陈宝珠能为他做的,也就现阶段尽可能的帮他打好基础,但人生的路,还需要他自己选择,自己走,陈宝珠并不会妄加干涉。 说起来,朱满堂这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选。想当初他替朝廷行刑,还真救下过一个人,那人是曾经的武状元,被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场,朱满堂错了一刀,并未真正要他的命,后来还找了郎中为他疗伤。待他伤好之后,说要报仇,五年之后若不死,便会到朱满堂身边报恩。 当时朱满堂也没在意,就让他走了,如今算一算,今年正好是第五年。 朱满堂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爹这里还真有一个人选,只是这人......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爹这就着人去找,若真没找着,爹就给大宝另请一个别的先生。” 陈宝珠莞尔,事情都说明白了,不由乖巧道:“爹怎么说就怎么办,我们听爹的。” 朱大宝全程无言,仿似事不关己,只一双耳朵直的老高,听得格外仔细。 陈宝珠看他模样如此别扭又好笑,趁着朱满堂和孙氏说话的空挡,快速揪了一下朱大宝圆润的大耳朵。 朱大宝冲她呲了呲牙,做恶人状。 陈宝珠现在才不会怕他,瞧,耳朵尖儿红的都快滴血了。 回去的时候,陈宝珠怀中便多了一个红木盒子,算是朱满堂对她这次的奖赏。 也没打开看,陈宝珠随手就举到了朱大宝面前,口中还说着:“这个给你。” 朱大宝一挑眉毛:“给我干嘛,你收着便行。” 陈宝珠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那我还放在中间那个柜子里。” 其实成亲翌日朱家人给她的见面礼当时回到屋里,陈宝珠也是要给朱大宝收着的,但朱大宝没要,陈宝珠也没过多推让,当着朱大宝的面,她就把东西都放在这中间的柜子里,嗯,除此之外,里面还有朱大宝给她的那二十两银票。 莫名的,朱大宝不喜欢陈宝珠这种泾渭分明的态度,仿佛他跟她,是外人。 “以后咱们的东西你就放心大胆的收,你是我媳妇儿,你不收难道还等着其他人来收?” 陈宝珠突然被呛,有丝莫名其妙,但再看朱大宝的神色,不由便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作为,再参考朱满堂如今的情况。 然后,她顿悟了。 “嗯,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咱家的东西都得交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