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白雪皑皑。 冰湖早已恢复了寂静,这一场大雪下了十天之久,那些残肢断臂,那些鲜血淋漓,都被这从天而降的雪白覆盖,洁白穹苍之下,又有几人知道,那复又冻结成冰的湖面,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役,那湖底,又添了多少亡魂。 沿着湖向东十里,隐约能看到几条人影,在雪地中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姑娘,您伤势未愈,不宜在外久留,还是先回去吧,此处有贺大哥和兄弟们,您还不放心吗?” 杜平安急得一直搓手,十天了,整整十天。 那日激战中宇文玥沉入湖中,楚乔被燕洵着人救起,湿淋淋的楚乔冻得嘴唇发紫,却在燕洵面前卸甲跪地,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颤抖却掷地有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燕洵目光幽暗,掌心血染的玉璧洇出点点血迹,一滴一滴地落进耀目的白雪中,唇角紧抿,半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怎讲?” “我已不是你燕北统领,杀你将士!刃你士卒!你可还有理由让我活命!”一句比一句清晰,一句比一句响亮。 楚乔狠狠地盯着燕洵的眼睛,银牙咬断,咽下一口鲜血。 她在他的箭下为宇文玥拼命,在他的面前割断黑鹰军战士的喉咙,通敌叛变,无可辩驳,桩桩件件都是不可赦的死罪! 而她也不想辩驳! 他不顾长安十年相伴之谊,她顾! 他不顾圈禁三年相护之恩,她顾! 燕洵既然不想让宇文玥活着,那么,她便不活! 上穷碧落下黄泉,宇文玥,她答应过他不离开的话,不会食言! “楚大人!” 一声悲怆大喝自身后响起,楚乔不必回头,也知是贺萧赶了过来。 “楚大人!” 一片盔甲触地铿锵之声,整齐沉闷。 秀丽军齐齐跪倒一片。 “你们干什么!”楚乔头也不回,大声呵斥,“给我回去!” “楚大人……”贺萧睚呲欲裂,却不知该如何救下楚乔。 程鸢所有部将都已被杀,程鸢已死,现今无人可证秀丽军与黑鹰军交战,一切都可说是大魏兵士以及宇文玥的月卫所为,与秀丽军毫无干系。 “秀丽军无需我这样的人为将为帅,贺萧,记住你说过的话,效忠殿下,保卫燕北!”楚乔依旧没有回头。 “大人……” 一阵哀呼,秀丽军群情激动,多苦多难,楚乔都从不曾弃秀丽军而去,如今,他们如何能弃她不顾! “你们是想造反吗!”楚乔陡然一声大喝,“忘了你们是为了什么回来的吗!” 寂静。 鸦雀无声。 没错,他们就是为了洗脱叛徒的罪名,一路披肝沥胆,杀出一条血路才回到家乡。 他们就是为了家中父老,重新挺起胸膛做人,才踏着死去同袍的尸体,一步步地走回了燕北。 而今,终于站在了家门前,终于走进了燕北的羽翼下,怎可再做一次叛军! 贺萧的双唇咬出了血渍,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再无声息。 “阿楚,”燕洵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些许沙哑,“谁准你脱离燕北军?我一日不允,你便一日是我军中之人。” 楚乔冷冷一笑,“军中之人,杀了你的将士,便不用偿命吗?” 燕洵胸中一阵气血翻滚,强撑着站稳身体,看着面前跪着的楚乔。没错,不管她是否继续留在这里,血战之中鲜明的立场,都足以治她身首异处。 “阿楚,你不要逼我。”燕洵紧紧地咬着牙,众目睽睽之下,通敌叛乱的罪名之前,她是要逼死自己,也是要逼死他! “是你先逼我的!” 楚乔提高了音量,双膝在雪地上被寒意浸透,温热的血和着雪渐渐地凝结成冰,寒凉刺骨。 “殿下,阿楚姑娘一时气话,作不得数,她虽误杀了我军将士,但是宇文玥的人马被整支全歼,不知可否功过两抵?”阿精谨慎地措词,一边看着浴血的楚乔,一边小心观察着燕洵的脸色。 “也罢……”燕洵微微顿首,正待应允。 “殿下,楚乔杀我黑鹰战士皆为我等所见,大战之时,不能死于沙场与敌人你死我活,却死在自己人手上,这种人得释无罪,您叫我们黑鹰军如何能服!” 燕洵身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来,语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请殿□□恤死去的黑鹰军战士,他们死在自己人手里,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楚乔冷冷地看着那人,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燕洵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额头青筋隐约迸起。 他怎能真的任她叛出燕北,她已是大魏逆贼,再加上反叛之罪,那便是他亲手将她推出了燕北,推出了他的怀抱。 “着,秀丽军统领楚乔,罢黜军中职务,即日起逐出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