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头靠在牢房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潮湿阴冷的空气使得她浑身都不舒服,胸口隐隐作痛。自进来之后,尚未有人为难于她,牢头将她安排在最里间相对僻静的一间,虽依旧简陋,但不用被不间断的鬼哭狼嚎声折磨,便算是优待了,如此,她才能静下心来理清前因后果。 洛霓!待到洛雪终于想清楚来龙去脉的时候,洛霓的名字重重砸在她心上,让她如坠入冰冷的湖中,憋着一口气,胸口大痛。她一手炮制的香,只有她能接触到。难怪苒姨说她前一阵老是不见踪影,难怪像她从来都是安静不多事的人近来总时不时便向她打听慕元珣在汝南的进展,她也隐隐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却从来不曾怀疑她。可为什么呢?比亲姐妹还要亲的姐妹,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想到头疼,终于敌不过倦意,沉沉睡去。 一连几日,洛雪亦没有受什么委屈,刑部尚书翟隐亲自审问她,因顾忌她的身份,也不过每日来录个口供,走个过场而已,总想着待拖到佑王回来便可。洛雪每次看着他板着的脸都替他觉得无奈,翟隐的手段天下闻名,几乎没有他审不下的人,如今却陪着她假模假样,也真是难为他,不禁觉得好笑。 一日夜间,她正睡着,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朝她这边来,她警醒地睁了眼,不一会便有两名狱卒打开牢笼的锁,拉起她便要走,这两人她此前并未见过,“去哪?”她疑惑着问道。 “别废话,到了这里哪还有你做主的份?”其中一人道,说着还用力将她向前推,害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不知拐了几个弯,才到了地儿,洛雪心惊,因为她瞧见了四周各种各样的刑具,从前在洛香城大牢里也没见有这么齐全的,想着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跪下!见着咱吴大人还杵着作甚?”一个狱卒从后面踹着她的膝盖,她吃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边膝盖钻心地疼,她却没有吭声。 待到她抬头,便见到面前背对着他的男子转过身来,容长脸面,白得有些瘆人,倒像是长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色。“呦,遇到个硬气的。”他开口道。 见洛雪依旧面色如常、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陛下对翟大人的做派很是不满,几日下来,竟一点成果也没有,便转派了本大人来。怎样?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让你说?”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口供上都有,如今,民女已无话可说。”洛雪道。 “不认?哈!我喜欢,不然——”那吴大人露出嗜血的笑来,“不然,我这么些宝贝如何能派上用场呢?”他向洛雪一样一样地指着那些刑具,说道:“这是夹指头的,这是夹手腕的,这是拉骨头的,”说着,他扭了下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真是舒坦,不急,我们一样样来。” 他向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便递上一方白布,他翘着兰花指,低下身子,在洛雪面前缓缓将那白布展开,只见那方白布上由粗到细摆着一排竹签,他拿起极细的那根,快速在洛雪右下巴划了下,登时出现一道血痕,“啧啧,这只是小惩大诫,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你若配合,我保证不动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否则,划花了,佑王殿下可还会要你?”颇为阴柔的笑声在洛雪耳边响起。 洛雪虽不打算屈打成招,但也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话说多了只会更加激怒他,便索性不吱声。 那吴大人显见对洛雪的反应很是不满,便又弹琴似的在那排竹签上拨弄,终于拿起一根来猛地向洛雪的指甲盖戳去,她一阵闷哼,终究没有叫出声来,接着便是第二根、第三根……十指连心,洛雪的心疼得揪成一团,汗水湿透了衣衫,如削葱根的手此时血肉模糊,终是昏死过去。 那吴大人见此方才停了手中的动作,阴白的脸竟露出一丝赞许,盯着洛雪那张依旧不改夺目的脸看了许久才令人将她架着送进监牢。本来嘛,上面交代的,给点教训就行,得留着命。 光州驿站,墨染的黑夜一片寂静,慕元珣突地从睡梦中惊醒,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他起身倒了杯水,不想随身带的锦囊断了线,落在地上,那锦囊里装的便是洛雪送予他的那只小灵猴。他惊得手中的杯子泼了水,紧紧将那锦囊捏住,即刻唤来林莫遥与丹枫,交代了扫尾的事情,便驾着追月连夜往京城去。 洛雪从钻心的疼痛中醒来,举目四望,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所以也无从判断今时今日。外面定是烈日炎炎,牢内却是寒气倾身,可怜她进来时只穿了身单衣。她望向自己的十指,指尖的血迹已干成黑褐色,眼见着开始肿胀化脓,再不医治,这双手怕是要废了。她想将长裙的边角撕开,先简单包扎伤口,可手一碰就疼,更别谈做别的动作了。 正叹着气,听见脚步声渐近,心提到嗓子眼,想着怕又要受一次刑了。不一会,看到是红樱跟在狱卒身后时,才彻底松懈下来。饶是红樱这般冷清冷性的人,看到洛雪不堪入目的十指时,也红了眼圈。“你受苦了。”她哽咽着道。 “没事。”洛雪笑道,转而又问:“我那日请人给你捎话,你可有收到?你没有让你们殿下知道吧?” “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这那的。”红樱一边叹道,一边用带来的药给她处理伤口。“殿下要是知道,不知怎样心疼呢。”她怕洛雪疼,便尽量引她说话。 “左右我死不了,不要让他分心才好。”洛雪疼得心肝打颤。 红樱左右四顾,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一直在想办法营救你,前日殿下传信回朝,一是那件案件已基本查清,二是光州、黄州、随州的灾情得到有效缓解。陛下大喜,夸殿下差事办得漂亮,所以,你的事情便有了转机。如今,太子殿下已找了个替死鬼——”见洛雪不忍的神色,她继续道:“要说那人也不是替死鬼,是那边埋在东宫的眼线。原本太子殿下定不会轻易饶恕了他们,可谁想万贵妃不惜把自己也搭进去。况且,时间紧急,他最怕你撑不住,又牵扯到你的朋友。所以如此结案,双方都乐见。” 洛雪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哪?这鬼地方,再待下去,我就要发霉了。”她抱怨道。 “放心,不出两日,我便来接你,你且忍忍。”红樱道,声音是罕见的温柔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