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英不答。
蓠蓁认识洛英数万年来,从未见过洛英如此失态的模样,落魄得如同一个丧家之犬,只埋在蓠蓁肩后,战栗着身子。
一滴、两滴。
蓠蓁只觉背后的衣襟被什么东西染湿,细细一品竟是洛英垂泪,心在震惊之余便软得一塌糊涂,语气和缓道:“你放心……我保证不会伤害自己了……也不会让别人伤害我了……”
洛英轻轻扬起下巴,嘴角紧抿,近似挣扎隐忍道:“我终究,还是不得你欢喜……”
“什么?”
蓠蓁小声嗫嚅了一下,听不清他所言。
“呲——”
蓠蓁脖颈间传来一阵咬痛,像是点蜡烛一不小心点到了自己伤口处地绞痛,缠绕得厉害,蓠蓁下意识狠狠一推,却被洛英牢牢锁住,团团抱住。
洛英他,竟张口咬了自己……
周遭气息毋地暧昧了起来,不知是被咬的伤痛让她蓠蓁脸上、脖子上、耳朵上蹿红,还是由于霎时间明白的心思让她无地自容,她此刻脑中嗡嗡然,什么也没有……
“你若有功夫做完要做的事情,倒不如先把欠着我多年的情还给我。”
“洛英啊洛英,你是个傻子,你帮着你心爱的人去复活她最爱之人,为他人做嫁衣,你说说你,你是不是这六界四海,最愚钝之人?”
玉衡似癫似狂的疯言疯语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冲进了蓠蓁的脑海里,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竟如此……
她以为洛英是懂她的,所以才自私而贪婪地期盼从他身上索取而不图任何的回报。如今看来,是自己一直懵懵懂懂不知所以,还一直在他伤口上剜刃,是自己从不懂得洛英,从未发现他藏匿了如此久的心思……
她简直罪无可恕……
蓠蓁也不喊疼,只任由着洛英抱着自己,良久,洛英才颓然放下,眼神落寞颓丧无比。
若非蓠蓁亲眼所见,她是断然不会相信,那般丰神俊逸朗月清风的人,也会有如此万念俱灰的模样。
“你怎的流血了?”蓠蓁见洛英遮掩的宽大袖口沾染着点点血迹,下意识便将手拉了过去,窣地掀开。
手心手背,皆是深可见白骨的数十道伤口沟壑纵横,根根分明,道道刺眼。
见这伤疤有些陈旧的在,还有些新覆的在,蓠蓁便急得不知所措,没有人能伤的了洛英如此,除了他自己。
“你说我不得作践自己,为何你要作践自己?!”
“无妨。”洛英大手一挥,迅速将满是血渍的掌心卷了回去,像是在掩盖自己最隐秘的地方,小心翼翼。
无妨无妨,一直都是无妨,这两个词他对她说了千千万万年,竟说不厌么?
蓠蓁似怒似怪地瞪住洛英,心绪复杂,“洛英……我……”
总没机会与他好好说过话,现下莫大的机会,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末了,洛英只是淡淡一笑,转身抬步离去,临走前突地驻足回望,眼中明灭未定:“夙胤复生了……”
死而复生。
蓠蓁身形一顿,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
云雾锁住了月霭,逼得拂在洛英脸颊上的柔意都削减不少,却是正正好不浓不淡,意味不明。
亘久,只听得洛英浅浅道:“我知你心疼这个徒儿,可他已重生为魔,如今在杀戮宫座下……你不欠他什么了,昆仑也不欠了,你与他的师徒之谊已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便好……”
蓠蓁背脊一硬,恍若被人钉在了石柱之上,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是啊……不欠了,还清了……
这样两方便能各自安好了……
夙胤,今后此生,你便只一人行走了……你会不会害怕呢?
蓠蓁不知道洛英是何时走的,正如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只不过第二日开始,门前的墨存英量便撤了去,洛英也没在门口看着,她自个儿便回了栖梧峰,回到那桃林深处溪涧旁,好好弥补这亏损了半生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