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恕回去后,本来是要直接回屋的,就在要推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有抽泣的声音。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深夜了。
连虫鸣的声音都好像小了下去,那抽泣的声音就更加的明显。
张恕走到主屋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除了偶尔传来的抽泣声外,没有别的动静。
哭了?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没反应。
再敲了敲。
还是没反应。
他从背后抽出长刀,从门的缝隙中插进去,碰到门栓就停了下来,轻轻地,一点一点把栓子顶了起来,再轻轻一推,门开了。
月光瞬间便铺了满地。
张恕把刀从背上解下来,放在屋外,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借着月光,张恕惊诧地发现,闻愔竟然还是睡着的,并没有醒。
她侧身躺着……
若要说躺着,不如说是侧身蜷缩着更为恰当些。
她整个人都蜷成一团,手紧紧地抓住被角,眼睛闭着,不停地,小声地抽泣着。
找到她时,她就说了一句‘我好害怕!’
那之后很快平静下来,也没有再多说旁的什么,还是如往常一般。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害怕的,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是白日里吓坏了,才会连夜晚睡觉的时候,都还在哭。
张恕拿了张小凳子,坐在床边,手抬起来,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如此几次之后,他好像才找准节奏,一下一下,轻轻地拍了起来。
睡吧,别害怕,我在这里。
闻愔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
光线好刺眼,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睛异常干涩,还有点刺刺的痛,就像是她昨晚哭了一整夜似的。
她拥着被子躺在床上,看着灰尘在光束中飞舞,脑海中想的却是昨天好像没哭很久啊,怎么眼睛这么难受。她其实觉得,昨晚睡得特别的踏实,就好像回到小时候,娘亲在一旁哄着她睡觉一般。
院子里静悄悄的,但是隐约能听见远处的江边传来的喧嚣声。
隔得太远,听不太真切。
不过就算不去看,闻愔也知道,那是寨子里的男人们又去江边淘金了。
基本上每天天刚朦朦亮,寨子里的人都会下到江里,去挖沙金。
张恕现在肯定也在江边。他要在那里看着,要保护刚淘上来的金子不被别人抢去,也要监督他们,不会偷偷藏金。
张恕不在,她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去张老爹那里看看吧。
昨天阿星被那帮人给狠推了一下,不知道伤势怎么样,还有她看着自己被掳走的,后来回来太累了,直接回家休息,也没有跟他们说一声。
怕他们会担心呢!
这样想着,闻愔一掀被子起床,洗漱一番,吃过早饭便出门了。
走到演武场时,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山道下方,不远处的浅滩上,男人们都弯着腰,手中拿着筛子,沉浸在江水中,深深或浅浅地挖上一筛子,然后提上来一些轻轻抖动,好让细沙能漏下去。
若是有人筛到米粒大小的金子,也会惹得他们欢呼阵阵。
果然大家都在忙着啊!
闻愔停了下来,手搭在额上,挡着烈日远眺。
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张恕,他特别好认。
在一群人中,他的身姿格外挺拔,而他的神情也格外警惕,视线在水域来回梭巡。
张恕很快就发现了闻愔。不光是他,有几个在江里淘金的兄弟也看见了。
“二当家,你女人找你来了!”
张恕:“……”
张恕压根儿没有想到闻愔会过来。
忽然就觉得这阳光太烈,把脸颊都烤得微微烫。
众目睽睽之下,张恕本不想过去,可是——
万一她找自己有事?
几乎是立刻,就被这个理由给说服了。张恕叫来两个弟兄,跟他们交待了两句,便也不理会身后那些人的调侃的声音,一路小跑,很快就从浅滩上到演武场,到了她面前。
闻愔原本只是看看而已,没想到他跑上来了,脱口便问:“你怎么上来了?”
张恕脚下微微一滞。
‘找我什么事’这几个字堪堪要出口,猛然刹住了。
他撸了撸头发,问:“你……去哪里?”
“我去张老爹那儿,看看阿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昨天她摔得厉不厉害。”
“已经找大夫看过,没什么事,养着就行。”
“你已经去过了?”
“嗯。”
那就不着急了啊。
闻愔转头见他们还在江里淘金,便生了几分好奇,“金子就是靠他们从沙子里找出来的吗?他们怎么就能从那么多的沙子里把金子给找出来?”
闻愔是仰着头问的。
阳光下,她额上的汗像是清晨的露珠一般,晶莹剔透;小鼻尖翘翘的;嫣红的嘴唇轻轻抿着,而那一双水汪汪滴滴娇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待答案。
昨夜里还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还要他去哄,现在就用这样娇滴滴的期盼眼神看着自己。
就这么笃定他会同意?
他可是……
可真是——没办法!
张恕的心忽然就软了。
“想知道?”
“嗯!”
“我带你去看看。”
“咦?我可以去?”
见她那惊喜的模样,张恕唇角一勾,“走吧!”
待张恕带了闻愔到浅滩之上,在江里淘金那帮人更加起劲了。
“二当家你当真的?你这是带了弟妹来给我们助威的吧?”
“二夫人您等着,我给您找一块大的!!”
“就你那破手气还能淘到大的?能有蚕豆大小都不得了了!”
“你……”
“好了!”张恕轻喝一声,周围的弟兄们立刻噤声。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干你们的活,她看看便走。”
闻愔跟着张恕走到浅滩旁边,才小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