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密码相当复杂,口述的话你可能记不大会,这样,我写在纸上给你好了。”听得耳畔之间荡起他的清朗声线,韩锋忽而感觉有些好笑:
实际上,根本不消他说,那保险箱的密码经过自己的一番尝试,已是早就被试出来了。诚然,密码确实很复杂,j225930615226200808,由一个英文字母以及一大长串乍一看全然毫无规律的数字组成。但实际上,却仅仅只是洁的拼音缩写,以及其出生年月日,再加上他们首次相会的日期而已。这些,他方才递给自己的那个小本子上记载的一清二楚。
本来,韩锋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抄录了这些数据,又在其密码箱上试了试,待他又如往常一般伏案熟睡时,韩锋已成功地破开了这“复杂”的密码锁,而后,发觉其间六位数的金魂币存款,瞳孔遽然收缩。
但终究,曾自认为自己纯粹乃金钱至上主义者的韩锋,在亲眼目睹这些自己梦寐以求,而今已是唾手可得的金魂币之际,却是出奇地分文未取,只静静地将其归回原位,望着身旁对自己全无戒备,伏倒在尚未写完的手稿上安然熟睡的他,韩锋无论如何也起不了丝毫歹意来。
当时,他心中唯有一念闪现:单纯是这一看守着十万金魂币的密码,自己便已根本无权亵渎其神圣。
此瞬,待他神色凝然地将这张记载着密码的字条递向韩锋时,经过良久的光景,韩锋也这才从往昔的回忆中回到现实,怔然片刻之后,为掩饰自己有些尴尬的神情,故作轻松地调侃他道:“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交与我,莫不怕我携着它们远走高飞不成?”
对于自己叱问,对对方究竟会如何作答,韩锋在心念电转间,已是生成了无数种可能的构想。然而,再度令其始料未及的是,面对自己这开玩笑般的问话,他只投诸淡然一笑,而后,一句全然让其无地自容的话语便是从口中缓缓道出: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两年里,在我对这虚无缥缈的解药的研制中,你始终默默相守,形影不离。这便够了,不是吗?”
望着对方如婴孩般澄澈的星眸,足足有半晌的工夫,韩锋静然无语。尽管黯阎自听闻班主任秦阳以郑重其事的严肃口吻命令自己前往其身边之际,便已大致猜到,自始至终就从未被命运女神眷顾过一次的自己,只怕先前召唤那群亡灵生物的全过程都已被秦阳尽收眼底,此行前去,注定是要面临一场骤雨疾风,不过,他终究也是没有料及,待其来到秦阳身旁的同时,他竟是翼翼小心地开启了隔音魂导器。
无非是班主任对学生的训话,至于弄得如此鬼鬼祟祟、神秘兮兮,甚至为了避免他人耳闻,还不惜打开专门为屏蔽声线的隔音魂导器?一时间,黯阎也不禁有些发怔,不过面颊之上依旧是保持着自若泰然的神采,静观其变。
“曙烁,我记得你在开学首日,自我介绍之时,曾向大家告知自身的武魂乃暗影魔镰,后来,我看你释放武魂时其确实是类似器武魂暗影魔镰的形象,便也没再深究。不过……”
启动了隔音魂导器的效果之后,秦阳也是直接开门见山地指出事实,不过他也仅是点到为止,言至一半,话语便是微微一顿,一双湛蓝的双眸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面前这名银发紫瞳的瘦高男孩,似是在侯其开口。
事已至此,黯阎又能如何?他只得以最为平静的口吻,直接向秦阳摊牌,承认了自身乃死神武魂的事实,当然,紧随其后,他也以自身武魂的名誉起誓,自此之前,他从未曾害过任何一位无辜者的性命,以后,这等事情也将永远不可能发生。
出乎其意料,对于黯阎以天地为证所宣下的永不残害无辜的誓言,秦阳表现出的却并未有黯阎意想中的分毫欣慰,反倒是显现出一抹诧异的神情。旋即,他便是略有些好笑地耸了耸肩,以同样平静的语气道:
“你说,自己虽为邪魂师,却发誓永不谋害哪怕一名无辜者的性命。且不论倘若选择如此,你的死神武魂的修炼将会如何的举步维艰、迟滞缓慢,退一万步,纵使你当真能够如清心寡欲的圣人一般做到如此,可你难道又觉得,任何一位正派魂师能够容得下一名邪魂师的同伴吗?”
“有何不可?”秦阳话音方落,再也遏制不住激动情感的黯阎便是当即冲口而出,声线之间,也是再无先前静若止水的平静色彩,而是泛起了些许颤动,“但心向善,邪魂何妨?所谓邪恶武魂,仅仅只是个名号而已,我们不可能因为武魂的特性就变得或善或恶,真正能够左右它的,唯有内心的力量。只要大家本心择善,武魂的种类又有何影响呢?”
这番话语,乃在黯阎入学之后,因自身武魂与伙伴们格格不入而自暴自弃的那段时日里,母亲阿洁对其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劝导。当初,在这碗心里鸡汤的慰藉下,黯阎也乃顺利地从人生低谷走出,迎来了焕然一新的光亮生活。
然而,听闻黯阎这番颇有治愈力的向善言语,秦阳只是付诸一声冷笑,旋即,凝视着面前这名似乎对未来生活还充满希望与向往的十岁男孩,他悄然掏出身间的魂导遥控,将隔音屏障改为对外单向隔声效果,以冷冷的声线,从口中挤出几字来:“你自己,好好听听吧。”
由于先前隔音魂导器的效果乃双向隔音,尽管黯阎距离身旁班上的几位同学仅一步之遥,却终究但见他们嘴唇翕动,而不闻其声。而当下,待秦阳调整了隔音魂导器的效能,身旁几名同学窃窃私语的声线便已清晰地传达入耳。
“呶,你们刚刚都看到了吗?那些骷髅、僵尸、幽灵…这些令人作呕的恐怖家伙们都是些什么怪物?总不可能是这片魂兽森林的魂兽吧?”
“我听爸说,它们都是来自地狱的亡灵生物,平日都存活于腥风血雨的异空间中,来至人间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联系阴阳的异域之门…”
“没错儿,这些死灵们是断然不可能自己跑到人世上来的。你们注意到没有?刚刚曙烁那小子的第二魂环一直在闪闪发光呢!”
“有这回事儿?莫非,就是他……可,可这不可能呀!召唤亡灵生物,这是那些专门玩弄灵魂于股掌之间、穷凶极恶的邪魂师才会的鬼把戏!”
“呵,这却又有什么奇怪的?依我看,曙烁那小子十之八九就是一个藏匿得很深的可怕邪魂师,秦老师刚刚不就是叫他谈话去了嘛?”
“可…可曙烁他方才分明是救了小美的呀”
“哼,那纯属是作秀!那家伙召唤亡灵生物杀害了疾风狼,本意却并不是救小美,只是想获取它们作为自己的兽魂怨灵而已。后来,他发觉秦老师来了,这才赶紧收起神通,乖乖束手就擒。我爸妈说了,邪魂师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对,对,那些邪魂师都是些无恶不作的恶棍,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就曾在一次猎杀魂兽时亲眼瞥见邪魂师手段的残忍……”
“嗳,真见鬼!秦老师作为一名五级魂导师,还怕曙烁那个小邪鬼不成?怎么还不把他干掉,他还像个正派魂师吗?!”
“可能秦老师在确认身份吧,我们毕竟也不能伤及无辜,害了正派魂师。唯有确认了他就是货真价实的邪魂师之后,才能问心无愧地把他干掉。”
……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阳终于再度开启了双向隔音之效,一双湛蓝的双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名原本舒展的双拳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攥得愈来愈紧的男孩,以沉静的声线,道出了一番总结性的言语:
“道听途说不如亲耳见闻。你自己也看到了吧,这些跟你同窗三年、方才还直接或间接地为你施救一条性命的同学,对邪魂师的成见都已到了如此地步,更何况像我这样的正气盎然的正派魂师?
很显然,你方才那般对未来美好的展望与畅想,终究只是一座座荒谬的海市蜃楼而已,纵使勾勒的景致再怎么美轮美奂,到头来,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空无。倘若你就这么固执己见,一路走到头,最终除了被正派魂师们施以私刑以外,再也无他。”
听闻此语,黯阎不知怎的,忽而自嘲似的轻笑了几声,静静地闭上了双眸。这笑声中,并无半分快乐欢愉的情愫,唯有愈演愈烈的绝望之情,从中油然而生。
倏忽间,黯阎猛然会晤:原来世上的那些所谓邪魂师,尽管所为之事确实令人发指,但他们却也不过是碰巧在上天的旨意下,与生俱来就拥有了诱惑力足够大的“邪恶”武魂而已。平心而论,那些所谓自诩正义的“正派”魂师,心中对功名利禄和绝对实力的追求兴许并不比邪魂师要低上多少,甚至还可能更多,只不过,他们并没有邪魂师玩弄他者灵魂于股掌间的能力而已。换句话说,他们之所以比极大多数邪魂师显得“正派”,仅仅只是因为:杀死一个无辜者,对他们并没有实际利益。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们不屑去干罢了。道理竟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么简单。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可概括其全部的涵义。
黯阎忽然觉得,自己和父母双亲,之所以遭受命运如此频繁的劫难,似乎正是源于他们与当下大行其道,披着正义外衣,实则涌流着邪恶的源泉的潜规则格格不入,分明身为邪魂师的父亲和他,竟都幻想着一个与现实全然相悖的海市蜃楼也正因此,这条充满荆棘与坎坷的道路,注定是举步维艰。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你们邪魂师从此就被我们正派魂师完全排斥。实际上,只要你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将自己强盛的潜能,发挥到正道上来的。选择这条两全其美的道路,你既可以获得如飞跃般的修为提升速度,也可以成为地位尊崇、为众人景仰的时代伟人,甚至名垂青史,似也并非登天难事。”
望着以一双打量精神病患者一般的神色直瞅自己的黯阎,秦阳也是再度微微一笑,以神秘的声线言道:
“这却并非童话故事里的天方夜谭,而已是既成现实。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迄今为止,在我们天斗帝国,已有成百上千位走投无路的邪魂师通过此方式完成了鲤鱼跳龙门,实现夙愿。死神武魂,在邪恶武魂中也可算是登峰造极的帝皇存在,只要用好,将来的前途也定为无量啊。”
“……先前还说邪魂师走到大街上都会被识其身份的强大正派魂师施以私刑,现在又扯什么前途无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哼,这两句话也并不矛盾啊。毕竟,我要推荐给你的这条路,工作地点又自不可能是在充满平头百姓的大姐之上,而是直接为天斗帝国皇室服务的秘密组织确切地讲,其中的每一位成员,除了听命于本组织的上级之外,唯一的领导者,就是帝皇陛下。它的名字,唤作:日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