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候确实比从前更关心他这个妹妹了。家宴上,孙权对孙尚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既没有责怪她这几个月待在吴县不回,还将几波侯府派去的使者都赶回去的事。也识趣地没有问她这些年在荆州之事,只是简单地关心她的吃穿用度,虽然常常是他问三句,孙尚香只答一句,而且态度还不冷不热的,但好在有善解人意的步练师在旁帮腔打圆场,缓解了许多尴尬。
“至尊先前还担心郡主不愿来建业,妾身就说怎么会呢,至亲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如今郡主不是回来了?可见妾说得没错。”步练师执壶为孙权斟酒,弯唇浅笑道,“这段日子,郡主亦十分忧心至尊安危,好在至尊平安无事,我们都可放心了。”
孙权手握酒盏,想到阵亡的将士和身受重伤的凌统,心里又升起一阵愧疚,神色低落道:“我是无事,只是因我一时不察遭此大败,害得江东儿郎损耗至此,公绩现在还负伤卧床,我心里实在是……”
孙尚香正自顾自地饮酒,忽闻孙权所言,立即皱眉问道:“凌公绩的伤势严重吗?”
“命是保住了,可……”话到此处,孙权没有再说下去,唯剩一声叹息。照医官所说,凌统命能保住已是万幸,以后是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
一听就是伤势严重,孙尚香放下酒盏,不由分说起身欲走,“我去看看他。”
孙权忙叫住她,“我已下令,明日就接公绩入府养伤,到时你去看望也不迟,免得来回奔波了。”
孙尚香站住脚步,面露迟疑之色,但想了想,自己现在去怕是会惊动凌统休息,便没有再坚持,又坐回了座位上。
宴席散后,孙权单独留下孙尚香,“小妹先坐着,二哥还有话想和你说。”
其他人行礼退下,不一会,有侍女端上糕点,孙权挥手让侍女退下,殿内只剩他们兄妹二人后,他关切地问道:“方才见小妹几乎都没吃东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孙尚香摇了摇头,“不是。”
孙权手指着案上的糕点,笑道:“不妨试试这些糕点,二哥记得,都是你以前爱吃的,尝尝看,是不是与从前无差?”
孙尚香的目光在糕点上停留了一瞬,又冷冷地移开,向主位上的孙权微微躬身,垂眸道:“多谢至尊好意,只是臣妹早已不爱吃甜食了。”
孙权脸上笑意渐凝,道:“你非要一直这样和二哥说话吗?”
孙尚香目视殿中,始终未看他,闻言嘴角微弯,淡淡道:“本来也什么好说的。”
孙权沉默须臾,长叹一声,“是二哥对不住你,当年孙刘联姻……”
“事情已成过去,何必再提。”孙尚香骤然打断他,她并不想谈论当年孙刘联姻或是她在荆州那五年的事。
孙权仰头喝了一口酒,复又浮起笑意,“好,不提过去,那就说说未来吧。”
“未来?”孙尚香眉头微皱,疑惑道,“什么未来?”
“你的未来啊。”孙权凝视着她,喟然叹道,“二哥何尝不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你一人终究太过孤单,我亦放心不下,不如……”
孙尚香蓦然发出一声冷笑,孙权的话再次被打断,皱眉疑惑地看着她,孙尚香终于转头直视孙权的目光,眼眶微红,怆然笑道:“至尊又想利用臣妹去拉拢监视谁……还是至尊想让臣妹回到刘备身边,以显示孙刘重修盟好?”
“你这说的什么话?!”孙权面色一变,心中顿时充满被误解后的愤慨,“谁说要把你送回刘备身边?我派人接你回吴就不可能再送你回去,更不用说那刘玄德在益州已另外娶妻,我就算是不顾兄妹之情,也不可能糊涂到做出这般自打脸面的事!”
孙尚香紧抿双唇,用手背飞快擦了下眼角涌出的一滴泪,别过头去不言语。
孙权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是害怕他又为了大业牺牲她,一时情急才会说那些话,心中怒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与无奈,柔声道:“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脾气还是如此急躁,话都不听完就忙着指责二哥。”
他起身走下主位,踱步到孙尚香面前,认真道:“我的意思是,你既已回来,伯言也尚未娶妻,你们两人这么多年对彼此钟情不改,既如此,何不结为夫妻,了却你们多年夙愿。”
孙尚香身形一顿,猛地抬眸看向他,如当日陆逊听见此话时一般震惊。
孙权低头看着她,难得笑意入眼,“只有一事有些麻烦,你和刘玄德之间终究未有和离书,在天下人眼中你始终是刘备之妻,若你另嫁他人的消息传开去,怕是会惹出诸多流言蜚语……倒不是怕消息传到西川引起刘玄德不悦,想来他也不会在乎,只是担心朝野非议……”他自顾自说了一通,最后又自己想到了解决之法,“不过也好办,可以对外宣称宗室女下嫁,婚事再低调些,过几年也就没人还关心这件事了。”
孙尚香看孙权的眼中尽是犹疑和茫然,好像第一次认识他,怔然半晌,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认真的?”
孙权颇感无语,“我刚和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以为我在玩笑?”他笑叹一声,双手负于身后,端出主君的架子,加重了几分语气道:“孤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下章应该就能成亲了,真是有生之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