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几乎已经要放弃了。 怪只怪她心太大,身体却太弱。明明,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却还是不肯服软的尝试。 结果,一切都按照她的预料发展。 她成功的将自己丢在房门口,伴着湿寒夜雨入眠。 她眸光微闪,告诉自己再爬一次。若是这一次,仍旧无法成功站立,那么她就这样放弃。 放弃靠自己站起来回到床上,安然等待明日清晨,玉瑶来搀扶她。 她长睫低垂,暗暗吐出一口气,为自己加油。 是的,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一根筋的人。 她总是相信,上天待她不薄,她总是相信,她的运道素来很好。 她勾唇,伸出手摸索那桌腿。 小院中,却传来“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一人提着琉璃罩风灯奔近,匆匆上了台阶,未曾料到房门口正躺着她,险些踩到她身上。 “呀……”玉瑶叫唤一声,险险避开她的身体,一个踉跄,堪堪打碎了琉璃罩。 琉璃碎了满地,灯火也差点熄灭。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玉瑶慌忙护着手里的灯火,去看她,“姑娘,您怎么倒在这里,您……您可有摔着?” 嗓音中的关切十分明显,根本不像是会急于抛弃她的意思。 她眸光闪烁,借着黯淡的灯火看去,只看见玉瑶红肿的眼睛,还有眼睛下浅浅的泪痕。 只怕来之前正巧擦了泪水,所以并不算特别明显。 可倾城的眼睛素来敏锐,这样的小事儿,自然能轻易察觉。 长睫扑闪,她问:“你哭了?” 刚下雨跑掉的时候,她只记得玉瑶满眼担忧,怎么才一会儿竟哭肿了眼睛?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她忽然有些好奇。 玉瑶摇摇头,遮遮掩掩,“没有,奴没有哭啊……奴只是,只是来的时候,被沙子迷了眼睛,正……正准备请您帮奴吹出来呢……” 下雨天,再大的风沙恐怕也要被雨水淋到土里。哪里会这样随风飘荡,误入了玉瑶的眼睛。 撒谎也要看对象的,似倾城这样的人物,对着她撒谎毫无意义。 因为她一眼就可识别。 倾城勾唇,竟忘了自己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戏谑道:“果真是沙子迷了眼睛,那可就惨了。我的医术或许不如你家公子,到底也略懂些皮毛。若你不赶紧将沙子吹出来,只怕一会儿就要把你的视网膜扎破,害得你和前几日的我一样,瞎了眼睛。” 她说得郑重其事。 玉瑶听了,却急了,“奴……奴这眼睛不碍事儿的。奴先把您扶起来,伺候您歇下,奴还要去……还有急事要去办呢。” 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因为撒谎,还不敢看倾城的眼睛。 玉瑶的年纪还小,并没什么丰富的社会经验。所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悲伤,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意图。 倾城一见,心下大概明了,顺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被她搀扶着缓缓往床前挪动。 一直到在床上坐好,等玉瑶仔仔细细关了门窗,又为她换了干净的衣裳,再端了一盏热茶送到她手上,她才开口,“可是你家公子出了什么事儿?”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苏子御有难。 否则,这一心一意伺候主人的小丫鬟,如何会失了魂一般,前言不搭后语,乱了分寸。 玉瑶慌忙摇头,“没有,公子一点儿事儿没有,他正在房间里作画呢。” 话说出口,玉瑶先捂住了嘴巴。似乎,这并不是她想要说给倾城听的话,但是一时嘴快,竟漏了风。 倾城挑眉。 大半夜的,夜雨凄寒如斯,他不睡觉,竟还有心情作画?此人也真是个奇人。 她点点头,“苏公子果然是个雅致的人,雨夜作画,心境一定跟平常有所不同,说不准还能作出一副旷世佳作。” 虽然是调侃的语调,却也含了七八分真意。 对于苏子御的才华,她是十分认同的。 她不紧不慢,玉瑶却慌了,眼神止不住往门外瞟去,似乎一直在暗暗关注雨势。 她眸光一闪,玉瑶已先开口:“姑娘早些安歇吧,已经子时末了,再不睡下,明儿就要起不来了。” 小屋中并没有钟表之类,古人计算时间,习惯用滴漏。 这几日她都在混无天日中度过,却不知道玉瑶如何知晓而今已是子时末刻。 她点点头,玉瑶松了一口气,匆匆往门口奔去。一直到门口,才急急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回头补充道:“公子说,请姑娘安心养身体,不要太着急下床走路。您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说完这句话,又细细思索了片刻,像是在回想苏子御的话,“公子还说,奴方才丢下姑娘就跑,委实大错,已经责罚了奴,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说完,小心翼翼替她关了房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能听得玉瑶的绣鞋踩在积水中的“啪啪”声,大约是有些匆忙。 小屋中静寂,夜雨和风声被统统关在外间,再也落不入这里。这里的一切,忽然变得温馨宁和。 一扫刚才的晦暗。 桌上灯火微明,只需她转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可安稳熄灭。 可她却没吹熄灯火,而是借着灯火,细细看门口那一地破碎的琉璃。 玉瑶照顾她一直很细心,说实话,比她在河内时用的下人懂事贴心太多。这些日子,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 当然,绝不可能明知道她身体难行,却还任由一地琉璃碎片躺在那里。 想起玉瑶红肿的眼睛,想起玉瑶撒的谎言,想起玉瑶临走时说得话,想起深夜作画的苏子御。 她眸光闪烁,沉默不言。 良久,她转头轻轻吹熄了灯火,摸索着躺进松软的锦被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苏子御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理应涌泉相报,在所不辞。 可现在,她的状况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反而是他人的拖累。她不去制造麻烦,打扰人家,已是万幸。 如何还敢去探问究竟? 终归,他们和她是没有太大瓜葛的群体。 有些事,不是她这样萍水相逢的外人可以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