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了绑带,胸前露出一条吓人的伤疤,黑红一片,已经隐隐结痂。 见她犹豫着不上前,才又缓缓道:“明日九皇子会来王府,我得去城门接应他,受伤的事情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你帮我绑的牢实点。” 秦轻霜这才点头上前替他包扎伤口。心中却腹诽道:原来之前歪打正着的贵人正是九皇子殿下。 关于九皇子她知之甚少,但燕靖予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当今的大魏王朝,太子与九皇子夺嫡之争从暗地的争权夺利,演变成明面上的互相角逐。 圣上龙体欠安,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但却迟迟没有定夺两个儿子的输赢,鉴于皇上的态度不明,朝堂分为以太子和九皇子为首的两拨党派。 景亲王府分割一方势力,虽不在朝,却占据在野。且他手中掌管着十万大军的兵权,自然会被卷入党派之争。 王叔死前曾留有遗言,燕家的人绝不可卷入宗室内斗。他谨遵叔父教诲,可手握十万重兵,保持中立的态度,远比支持任何一方来的艰难。 那日他去军营,在途中被人袭击,从破绽上看是九皇子的人,但往深处想,也不能排除太子故意栽赃陷害之疑。 九皇子此次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扬州例行检查,说是微服私访,可帝王之心叵测,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任自己的小儿子与重兵之臣会面,究竟是何种意义? 难道不怕燕家被九皇子借此收买?还是皇上本意如此?亦或是为了试探燕家的态度? 毕竟叔父的死…… “世子,您在想什么?” 秦轻霜看他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很是为难的样子,顺势打开了话匣子。 燕靖予叹了口气,摇头道:“手足之情,同根情意,终究抵不过一人之上的位置。燕家在朝为官,尽忠职守数十载,却次次难逃这一困局。” 上一次庙堂之争,父王与叔父助的当今圣上荣登宝座,可披荆斩棘的路上未尝没有犯下过程,腥风血雨的夺权路上,踩着皑皑白骨,手握着数不清的人命。 “世子是在感慨皇子们夺嫡的事儿?” 燕靖予无奈的点头,觉得十分头痛。燕家军现在全权听命与他,稍有不慎,哪怕是一次小小的选择都有可能葬送十万士兵的性命,他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那…世子对九皇子是知根知底的么?” “年幼时一同上过国子监,之后父王封地扬州城,再无交集。” 秦轻霜上好了药,为他穿上衣物,小心试探道:“世子此次遭人毒手怕与这两位逃不开干系吧。” 他没有做出回应,秦轻霜便了然。 “那您会帮九王爷么?” “你觉得呢?” “轻霜认为不会。因为当你提出这个问题时,便已经有了否决的答案。” 燕靖予挑眉,神色不明的看着她,“还不知道秦大人会教子女权谋决断之术。” “世子说笑,轻霜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断然做不出这些,只能是略知一二,懂个皮毛罢了。” “哦?那你再猜猜本世子会如何打算。” 秦轻霜没有回避他的问题,扬唇一笑,落落大方的直面于他眼中的探究之色。 “庙堂本就是一局棋,朝臣都是局中的棋子,倘若不能把握先机,争取主动权,只能永远处于被动的局面中。” 燕靖予眸光微暗,神情有些复杂。把握先机么,早在叔父意外死去的那一刻,景亲王府便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场看不见狼烟的战乱,已经躲不掉了。 秦轻霜没再说话,聪明也得适可而止。精明过头,未必是好事。 景亲王府的地位摆在那的,想要的被人忽视都难,倘若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倒也好说,可那 十万军权注定了他会是个香饽饽的事实。 燕靖予也不过弱冠年华,掌权十万大军被多方势力盯上是在所难免的,若他足够聪明,倒也能在这紧张的局势中全身而退。 “燕家目前的情况,禁不起这般风险。” 在外人看,景亲王府依然是威震四方的样子,可步履维艰的现状,只有他自己清楚。 皇上自打去年冬日便不在分拨军饷下来,十万士兵的冬季物资已经寄回家的银钱,都是王叔自己垫上去。一次两次还勉强维持,直到现在朝廷都没有发放银两的意思,可如何是好。 谁人不知燕家两位王爷从不鱼肉百姓,不贪污受赂,这些银钱已经花了光王叔的所有积蓄。 燕靖予倒是会利用农耕时期让士兵插秧种田,但依然不能自给自足。 皇上的意思,是想借此机会掏空燕家么? “世子殿下可想过归还军权?”话音刚落,燕靖予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 秦轻霜垂下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朝中权臣,做到燕家这么大的,且还是一方藩王,怎么会没有点实力。 可有的时候,即便这军权你不想拿在手里也不可以。藩王做到一定势力,定会功高震主,王权受阻时,自然会想办法削藩,可若是乖乖奉还兵权,那曾经和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忠臣,还能安然存活下去么? 燕靖予靠在雕花红木椅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揉揉发疼的太阳穴。 “给我研磨。” 这丫头总是疯言风语,至少这番话是没有错的,若是自己不努力取得先机,只会越来越被动。 他需要做点什么,在保全燕家的同时,又能合理避开双王争斗。 这一夜,秦轻霜守了燕靖予大半夜,直到天快要亮时,才作罢让她回去。 她没敢睡的太死,约么世子会起床晨练时去院中收拾,却在整理好一切后,被玉荷告知世子殿下一大早便出府的消息。 秦轻霜没了其他分派的活计,打算回屋睡个回笼觉,被窝还未焐热时,有小丫鬟前来传话,说是老王妃要见她。 秦轻霜心头一震,屁股没由的一缩,还有些后怕。 按理说老王妃不会无缘无故的找她啊,难不成后院生活太无聊,她寻思着想找个乐子?没事惩戒一下自己? 昨日燕靖予要来她,和张嬷嬷招呼过,不必让老王妃知道。她自己还欠着二十大板心里很清楚,每日诚惶诚恐,除了会不怕死的偷点吃食饱肚子,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老王妃不去守着自己的曾孙儿,一大早的找上她是为何? “玉桃姐姐,老王妃可说了找我去的原因?” “这个我哪儿知道,总之是让你去了。” 秦轻霜心里很没底,那老太太认定是自己害死了昭平王爷,压着一肚子恨意,只怕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若不是有秦家这一做太守的老爷,她就是沉塘十次也不够解她心头之恨。 一路上的忐忑不安,使得她行动迟缓了许多,磨蹭了许久,‘福寿居’还是到了。 玉桃并未打算带她进去,只是扣了门扉,恭敬的提醒道:“老王妃,秦三儿带到。”便自顾的离开。 “进来。” 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秦轻霜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前脚刚踏入门栏,迎面飞来一只玉瓷茶杯,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面门袭来。 秦轻霜躲避不及,被坚实的瓷杯砸破了额头,精致的茶杯沾了点血迹狠狠摔在地上,破成几块碎片。 “贱蹄子,还不跪下给老王妃赔罪!” 被茶杯撞破脸的瞬间,秦轻霜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额头被划开一条口子,鲜血顷刻间迸了出来,顺着左边眼眉滴落下来。 好疼啊。疼她眼里止不住打转。 “不知轻霜犯了什么错,惹恼了老王妃。” “下作胚子,还舔着脸不承认?你且说说,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予儿将你调去了东院!” 秦轻霜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求神拜佛希望不是为这事儿来的,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究竟是谁嚼舌根说了这件事的。 不管怎样,一定不能和一个认为自己儿子被未过门小妾害死的女人讲道理。 “老王妃明鉴,是因世子院里两名丫鬟回家奔丧,轻霜不过是暂时替补上去而已,绝没有任何沆瀣之事。” 老王妃端着在朱红实木椅上,一双利眼上下扫视着跪在地上的秦轻霜。 “你若是没有干什么勾搭,予儿怎么突然让你去他院子里侍奉?明眼说是外院伺候,可昨夜你进了他的书房是没有假的。” 什么叫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就是!明明才过上不足一天的安逸日子,又被人穿小鞋! 燕靖予已经离开,若老王妃一口咬定自己使了狐媚手段,这顿板子指定逃不过了,她得想办法自救,可不想因为打板子就一命呜呼了。 秦轻霜觉得若今日被办了,铁定会将小命交待在这儿。心里一千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若是有幸回去,一定得撰写一本‘我穿越的那些悲催时光’,以此来控诉这些血泪史,警戒广大摩拳擦掌预备穿越的小姐姐们,穿越有风险入坑需谨慎! “怎么!不说话?承认了?” “轻霜不敢,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承认。”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秦轻霜脸都气绿了,五十大板?这等于是告诉外人,她这条小命,今日是被了结了。 眼看着四五个窜进来的家丁,她咬咬牙,伸出尔康手出言道:“且慢,老王妃不能责罚轻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