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清出了尚宫局,梅儿正巧带着辞昭过来。辞昭见到秦子清,眼前一亮,先喊了一声娘娘,才和梅儿一起跪下请安。秦子清将她扶起来:“烧着哪儿了?给我看看。” 辞昭一身初入宫才穿的圆领窄袖藕丝衫子,下着桃花裙,外罩一件淡绿色的半臂,她像是怕弄脏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将袖子卷起来,露出烫伤的皮肉,秦子清轻蹙眉头。 “梅儿,去请太医。”秦子清吩咐道,梅儿躬身:“是。”说罢款款退去,急匆匆地出了院子。秦子清摸摸女孩清瘦的面颊:“怎地这般不小心。” 辞昭咧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话语里却分明藏着邀功的自得,笑嘻嘻地说:“不疼,我都避开脸了。” “……”秦子清无奈:“脸还是要的,对吧。”辞昭吐吐舌头,秦子清就喜欢她这活泼劲儿,关心地问:“你爹呢?” 辞昭啊了一声,小声说:“爹他……我当了娘娘的玉佩,典当行老板说只值二两银子,爹的病正是关键时候,二两银子不够,恰好宫里招宫女,每人家里可得十两安抚银子,我便进来了。” 皇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只值二两银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丫头被骗了,秦子清说:“那东西不止二两银子,你晓得么?” 辞昭似乎没有惊讶,轻轻点头:“奴婢晓得。” 秦子清乐了:“那你既然晓得,为何还要二两银子典给人家。” 辞昭轻咬下唇:“娘娘,典当铺的老板家中横生变故,他家儿子惹了秦丞相家的公子,下了狱。老板为救虎子哥,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投进去,现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老板曾帮过我许多,这回奴婢不好意思说。” 秦子清蹙眉:“傻姑娘,你不缺钱用啊。” 辞昭抿唇:“所以奴婢进宫了呀。”秦子清哭笑不得:“好吧,你爹怎么办?”辞昭眨眨眼:“有我姐照顾着呢。” 秦子清想了想,说:“这样吧,日后你便入我中宫名下,去领了牌子,让管事太监给你安排住下。” 辞昭欣喜地问:“真的么?”秦子清反问:“皇后说的,还能有假?”辞昭当即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娘娘,娘娘大恩大德,辞昭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秦子清将她扶起来:“别跪了,当心你那伤。” 她看着辞昭满手的粗茧,料想贫苦人家生活艰难,又听她说那典当铺老板一家,心绪难平。秦子清此刻对秦家的抵牾心思渐渐加深。 梅儿领了太医过来,秦子清拉着辞昭进了偏殿,太医给她上过药膏又用白布包上,嘱咐:“不可见水。” 辞昭认真地点头,太医又给她一盒外敷的膏药:“幸亏躲得快,只是皮外伤。”他转向秦子清,弯身道:“娘娘不必担心。” 哟,挺有眼力见,晓得这丫鬟是自己罩着的。 秦子清多生了分心思,问:“你叫什么?” 太医忽然抬起头,那眼眸中藏着许多深邃,秦子清有些摸不透,但觉着有趣。太医年轻俊朗,一身官服将他衬得意气风发,虽是恭敬却并不谄媚,抱拳作揖道:“臣陆长璎。” “哦,本宫记住你了。”秦子清说,她取下发间一朵簪玉珠花,随意地送给了陆长璎,转而道:“这些日子本宫觉着身子乏力,总有些疲惫,依陆太医看,可有什么方子减轻一二?” 陆长璎捏着手中的珠玉簪,说:“待臣为娘娘诊过脉才好下论断。” 秦子清轻轻点头,看一眼外边暗下去的天色,摆摆手:“今儿实在累了,太医便明儿个来紫宸殿吧。” 陆长璎沉静道:“是。” 秦子清望向在旁边静候的梅儿,她低敛眉眼,安静得不闻不问,秦子清忽然开口:“梅儿,这尚宫掌印便由你拿着吧。” 梅儿惊讶,抬眼瞧她,颇有些不可思议似的,当即跪下:“谢娘娘!” 秦子清问:“你是哪个娘娘手边的?”梅儿按捺激动:“禀娘娘,曾在太后宫里呆过些时日,后来便留在尚宫局做司言。” 司言顾名思义,传达各宫意思的,得会说话。她若晓得太后为了监视自己,定然不会说曾在慈安宫里呆过,以免自己起疑。 梅儿既然坦白出来,便与太后关系不深,将尚宫掌印交给梅儿,也算秦子清给慈安宫一个面子。 出了棉怡这档子事,太后定然对自己的抵触有所察觉,不如把尚宫掌印交给梅儿,算作折冲。 既思定,秦子清笑得亲和,起身将她扶将起来:“好好做,莫辜负本宫期望。”梅儿郑重颔首:“定不负娘娘厚望!” “成了,时日也不早,该散场了。”秦子清起身出门,辞昭对梅儿挥挥手,梅儿朝她回以一笑。 秦子清走出去,忽然问:“这宫中的守备都由谁负责?”梅儿一愣,旋即欠身答:“回禀娘娘,由北衙羽林军轮班。” “我是说,”秦子清若有所思,“谁是羽林军头子。”那嗓音压下去几分,叫梅儿心里发憷,直怕自己说错了话,思忖再三,小心翼翼地答:“禀娘娘,暂时没有,陛下与秦丞相为这羽林大将军的位置争执过。” 这样啊,那她自己问吧。 秦子清说:“行吧,对了,棉怡手里的火把,谁给她的?”梅儿蹙眉,似乎也十分疑惑:“是赵六儿,他拿了火把路过,说是送去烧储物仓的废弃物。但今儿似乎不是按例烧那些东西的时日。” “禀娘娘,臣认识这赵六儿。”一旁的陆长璎忽然插嘴道,他抱了双手:“若娘娘有意遣使他问责,臣不如明日带着赵六儿一道去紫宸殿。” “……”秦子清嘴角一抽:“这么急着邀功呢?”陆长璎面色镇定,只微带了几分春风拂水般的笑意,坦然自若:“愿为娘娘排忧解难。” “那你明天带他过来吧。”秦子清说,旋即带着辞昭离开。 梅儿向陆长璎道辞去领尚宫掌印。留下帅气的陆医生长身玉立,站在斜阳夕下的偏殿中,在晦暗的光影交界处,温文儒雅的面庞上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秦子桑……”他把玩手中熠熠生辉的珠花,似笑非笑:“蔺萧,你的这位皇嫂,倒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