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儒?秦子清心念电转,秦家大夫人的儿子秦子儒? 眼见容苛恐惧得爬不起来,秦子清正思索着唤来侍卫将人救上来,那边忽然传来尖锐刺耳的女声,怒气冲冲地喊:“秦子清,你个贱人!身为皇后不知羞耻,竟然勾搭容大人!” “……”这一盆脏水泼得突如其来,秦子清双手负在身后,悠闲地摇晃她那柄折扇,淡漠地回头,那方灯影里立着个女人。 女人柳眉微竖,显是怒火中烧的模样,这个朝代的服饰偏向魏晋,偏爱淡雅,不过女眷着盛唐式样的也不少。 她上身一件浅蓝穿花绣蝶齐胸襦,外罩墨绿滚金丝边大袖衫,长裙曳地,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发髻上的银叶簪子叮铃摇晃,愤怒地瞪一眼秦子清,指挥仆从将容苛打映月溪里捞出来。 秦子清不认识她,不过想来与原身是个熟识的。被人当街辱骂,这口气她自然不会白白咽下去,纵然对方是个女人。 秦子清心眼可不大,她淡漠地抚弄着手中的象牙骨纸扇,眼帘微敛,寒意一闪而逝。 不过此时不明对方就里,她只是退到一边,按捺不动,旁观那女人不嫌脏污,将容苛的脑袋揽进怀间,姣好的面容上不乏真切的担忧,轻轻拍打容苛的面颊,唤他道:“容哥,容哥醒醒!” 看来这二人关系匪浅,她有几分了然,就是不知女人与原身是哪种交集。好半天,容苛终于醒转来,迷蒙地睁开眼,喃喃地喊了一声:“子儒……” 那气若游丝地声儿飘进女人耳朵里,她面色一变,静默不言。容苛霎时惊醒过来:“映雪!你怎么来了?” 秦映雪见他苏醒,顿时松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不是我来救你,难道任由秦子桑祸害你?”容苛自知理亏,但又不甘心,他站起身,湿漉漉地衣襟还往下滴着水,汨汨地流作一条线儿,归入映月溪。 远方又亮起五颜六色的灯笼,似繁花团团簇簇。 秦子清收敛了浑身寒意,柔和地笑笑:“与容大人开个玩笑,还望容大人见谅。” 来者竟是秦映雪,秦家二夫人的女儿,秦子桑的姐姐。容苛那声映雪喊出来,秦子清便摸出了她的身份。 秦映雪嗤一声:“你明晓得容哥怕水!” 秦子清神色淡淡地扫过她,秦映雪直直撞上她的目光,只觉那双星眸里藏着许多她看不透的东西,不像是从前好欺负的秦子桑。 秦映雪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秦子清蓦地莞尔,笑意真挚,眼神间叫人看不透的迷雾也消霁一般,不上前,不退后,轻声说:“二姐,你先前说的不对。” “什么不对?”秦映雪下意识反问,话刚出口便觉得着了她的道,立时缄默,只剩一双漂亮的杏眼瞪着她。 “我既然要勾引容大人,又何必将他推入映月溪?是容大人不知好歹,对皇后起了心思,本宫给他个教训而已。”秦子清一改柔和,又恢复冰冷,如初春后又来的一场倒春寒,让秦映雪尽是不舒坦。 大街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三三两两聚集过来。 容苛面沉如铁,秦子清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确实是想与已为皇后的秦子桑藕断丝连,谁料对方主动挑明不说,还狠狠给了他难堪。 “今日叨扰皇后,是臣下不敬,便不再多打扰,告辞!”容苛避开众人审视的目光,转身拨开人群,大踏步离开。 “容哥!”秦映雪回头瞪一眼秦子清,追着容苛也走了。没了热闹,围观群众作鸟兽散,也无人当她是个母仪天下、威风赫赫的皇后,连礼也未曾行。 天下将乱,礼法先乱,这朝纲,可是够乱的。 秦子清冷笑一声。没多久,侍卫过来禀报:“娘娘,陛下安排了轿子接您回去。”秦子清颔首,正要回去,忽闻身后扑通一声,一个丫头喊她:“娘娘!请救救我爹!” 秦子清回转身,那小丫头片子不过十六七的光景,头发盘作辫子扔在耳后,布衣破烂,一身风尘,乌黑的脸上嵌着一对乌黑的眼睛,毫不畏惧地望着她。 “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要求什么?”秦子清看得出她是一路跑过来的,小姑娘现下还喘着气,胸膛微有些起伏,切切地凝望她。 “民女名唤辞昭,听闻皇后娘娘微服出访,一路自城东跑过来,只求皇后娘娘仁德善心,救我爹爹一命!”辞昭大声说,秦子清就喜欢这种充满勇气、生机勃勃的小姑娘,心头多了好感,面上也笑得柔和:“你爹爹怎么了?” “三年前我爹被强募兵役,此去两年半,归家之后断了两条腿,又染上重疾。家中母亲早已不堪重负,年初病故。只剩民女与父亲相依为命,民女不愿卖身人肉庄,可又找不到营生!我爹急需银钱治病,民女实在……实在无可奈何!”辞昭再次跪下,额头磕地,深深俯首:“求娘娘,救我父亲一命!” 这忽然来的一出,又吸引了路人的注意,这里头富家子弟居多,对辞昭的请求均是不屑一顾。有名望的富家大族里,都有个不言而喻的规矩,不多插手穷苦人家事。 这两年,天下越乱,贫苦百姓越多,谁也救不过来,干脆一个都不救。 是故众人皆以为那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后会寒暄两句,继而转身离去。谁料的,一身素衣的皇后亲自上前,将辞昭扶起来,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温和地说:“希望你父亲尽早好起来。” 她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事,手摸上头顶,想起那盘发的发带间镶嵌了一颗昆仑墨玉,随意地扒拉了带子,顿时一头青丝如瀑布倾泻。 当年秦子桑的娘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虽则来历不明,但见之者莫不叹一声绝世。子桑娘年年秋分去寒山寺拜佛,彼时夹道观者众多,人们一边唾弃她地位低下,一边前仆后继的垂涎那份美色。 后来秦子桑也继承了她娘的容貌,可总是畏畏切切地低着头,耷拉肩膀受人欺侮,往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久而久之,那份美名也逐渐被其他美人的名声淹没。 有一年京城的贵公子哥们闲的发慌,评了个京城三大美人,富商贾氏的掌上明珠贾惜月,秦丞相长女秦映雪,远嫁塞外和亲的长宁公主蔺纤云,三人榜上有名。 有个人碰巧见过秦家子桑,收了折扇,不服道:“那么秦子桑呢?”诸位狐朋狗友哈哈大笑:“那是天上的仙人,咱们没见过,只评这人间的!” 话里三分玩笑,七分真,无人道破。 美人长发及腰,眉眼间竟是流转的倜傥风流,不似寻常美人蛾眉皓首,却自是说不出来的风姿,仿佛透过那张面庞,能瞥见先庆帝在世时,那片万里江山不夜天,尽是繁华和引人遐想万千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