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付家别墅,叶未希刚进大门,顿时就看到花坛旁边的草坪上,付大少正提着水管在那里给大黑贝冲澡。 只见绚烂的阳光下,大黑贝吐着血红的舌头,正摇首摆尾围着付大少撒欢,一身皮毛被水冲得湿淋淋的,越发显得肥硕健猛,油光水滑。 昂起脖子喷了个响鼻,大黑贝瞧见叶未希回来了,顿时龇着牙狂吠起来,眨眼间便扑到她面前。 叶未希杵在那里,快要吓懵了。她不怎么喜欢狗,尤其害怕黑贝这种大型犬,瞧着大黑贝那血红的舌头和森白的獠牙,一时间冒起浑身的鸡皮疙瘩,感觉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付言瞧见她的窘相,一手拎着水管,一手叉腰站在那里,笑得幸灾乐祸。 宣示领地一般围着叶未希转了几圈,大黑贝又龇着牙呜呜低吼着示威,似乎是在警告她,若是胆敢再往前一步,它就一定会将她撕咬成碎片。 叶未希脸色发白,僵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中午在电话里,我是怎么说的?”付言捏着水管,将水喷到她脚边的草坪上,溅起的水星子扑到她的白色鞋面上,眨眼便是无数个泥点。 叶未希抿唇道:“让我三点前回来。” 付言冷哼:“那现在是几点了?” 叶未希垂下眼帘没说话。她不用看时间也知道,现在铁定已经过四点了,她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三点半。因为没钱打出租车,她又不想动他给的那一万块钱,所以一路都是转公交和地铁过来的。 见她不吭声,付言将水柱从她头顶绕到另一边,喷洒下的水滴落到她脸上身上,淋淋沥沥的。 “下午把花坛里的杂草拔干净,拔不完,不准吃饭。”付言命令道,“听见了吗?” 叶未希忍耐道:“听见了。” 终于欣赏够了她的窘相,付大少这才丢下水管,朝大黑贝招手:“大白,回来吧。” 大黑贝得到命令,站起身使劲抖擞一下身上的水,甩了叶未希一身,然后它施施然调转狗头,虎蹿到它主人那边。 抬手拍拍身上被那蠢狗甩上的水,叶未希在心里冷哼,明明是条黑不溜秋的大蠢狗,偏要起名叫“大白”,简直是侮辱了这个名字。 将行李拖到楼上客房,叶未希连湿嗒嗒的衣服都没换就去花坛里拔草。 因为花坛里面种着很多玫瑰,旺盛粗壮的花枝上长满尖锐的小刺,一不小心就会划伤。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里面,将花丛中间的杂草一棵一棵拔掉。 黄昏的夕阳从西边照过来,热辣辣的依旧灼烈,她蹲在花丛里热出一身汗,没多会儿便被蚊子咬出好几个包。 偌大一个花坛,等将全部杂草拔完,天色已经黑透。 陈姐过来叫她吃饭,叶未希蹲麻了腿,站在那里连连摆手。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去洗个澡,然后爬到床上躺尸。 然而等她洗完澡,趴到床上还不足两分钟,付大少的催命电话又打过来。 “到客厅来,给我剥石榴,谁允许你这么早就休息了?” 听着那个欠扁的声音,叶未希气得牙根痒痒。她捶着枕头使劲发泄了一顿,这才收拾好情绪,面无表情地下楼。 只见茶几上摆着一竹篮又红又大的新鲜石榴,旁边还有两只水晶碟子,付大少正歪躺在沙发上,在那里看美食节目。 “晚饭为什么不吃?”付大少扫一眼叶未希,“耍脾气?” 叶未希冷淡道:“不饿。” 付大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饿那就干活吧,给我剥石榴。” 叶未希先去洗净手,然后闷不吭声地坐下,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石榴,用水果刀把皮切开,将鲜红欲滴的石榴籽一粒一粒剥出来,放到旁边的水晶碟子里。 将电视音量放大,付大少左手支颐,一边吃着石榴籽儿,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的美食节目。 那是近期在网络上很火的一款节目,美女主厨不仅颜值好厨艺好,解说也很风趣幽默。 只见她刚刚烧热油锅,随手撒进去一小把花椒,花椒在油锅里跳动翻炒,在锅口上冒出缕缕白烟。 紧接着,她又用筷子挟着早已腌好的一块块羊排,慢慢下到油锅里,一时间油花四溅,嗞嗞作响。不一会儿,翻过几炒,一块块羊排已经变得色泽金黄,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喷香气味。 叶未希低着头不再看电视,却还是忍不住饥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中午忙着安抚外婆和小姨,午饭根本没吃几口,再加上一下午奔波,又拔了一个花坛的杂草,此时腹中早已空空。一旦开始感觉到饥饿,人类本能的食欲便开始叫嚣起来,她现在很想吃东西,唾液分泌的无比旺盛。 然而晚饭是她自己选择不吃的,刚刚又说她不饿,叶未希只能忍着,暗暗收紧肚皮,希望饥饿的感觉能轻一些。 “下面将煎好的羊排盛出来,可以根据各人的口味撒一些孜然粉,这样味道会更香。”电视上的美女主厨一边撒孜然粉,一边夸张地笑道,“哇哦~真的很香哦~做起来是不是很简单~” 叶未希不用看屏幕,都能想象出那盘炸羊排是什么样的,有多好吃。她的口水剧烈分泌,感觉快要流出来了,看着手中红艳艳的石榴籽儿,很想偷偷吃一颗。 付大少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状似随意地瞟她一眼,关掉炸羊排,又开始看芝士焗龙虾。 叶未希不看电视,却挡不住那些煎炒烹炸的嗞嗞声传入耳膜,她的胃快要饿抽了。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陈姐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外卖纸盒。 “少爷,你点的海鲜披萨送来了。”陈姐将纸盒摆到茶几上,一边问道,“晚餐没吃好吗?还是做的不合口味?” 付言道:“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吃披萨了。” 陈姐这才放下心,朝叶未希点点头,转身出去。 抬手掀开装披萨的纸盒,只见上层铺满芝士和虾肉的披萨色泽诱人,还冒着热气。付言随手捏起一块,慢悠悠地吃着,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嗯”“唔”的满足的感叹。 叶未希闻到披萨的香气,虾肉的鲜香和芝士的甜香混合在一起,越发刺激她的味蕾。 再看付大少吃得那副夸张模样,她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饿着肚子,还让她剥石榴籽儿,还在她面前看美食节目,还现场表演吃披萨。 这是人干的事儿? 肚子终于忍不住发出咕噜噜一阵空响,叶未希顿时有些脸红,连忙收紧腹部,希望没被某些人听见。 然而付大少显然已经听到了,他扫一眼叶未希,朝她显摆手中的披萨:“你要不要吃一块?” 叶未希木着脸道:“不用了,谢谢。” “你不是饿了吗?”付言扬起眉梢,“刚才不是你肚子在叫?” 叶未希强忍着饥饿和尴尬,嘴硬地冷哼道:“我减肥!” “身无二两肉,你减什么肥?” 叶未希坚持自己的尊严:“我不想吃。” “你不想的事情多了,你还不想见我呢,是不是?”付言将披萨推过去,“我命令你,必须吃。” 叶未希犹豫了一会儿,放下石榴,开始吃披萨。反正又不是让她吃毒/药,她又不亏。 接连吃完两块披萨,感觉有点噎得慌。她刚要起身去倒水,付大少已经端着她的杯子施施然走过来,将一杯水递给她。 叶未希接过杯子,触手感觉杯里的水不凉不热的,温度正好。她有些莫名地看了付言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什么看?”付言哼声道,“没想到大坏蛋会对你这么好?给你吃披萨,还给你倒水喝?” 叶未希暗暗翻了个白眼,低头喝水,没搭理他。 付言道:“吃饱了吗,没吃饱接着吃。” 叶未希也没客气,不过是个八寸的小披萨,还被某些人吃掉一块,剩下的面积勉强够她吃个八分饱。 将最后一块披萨塞进口中,叶未希喝了口水,终于感觉饱了。 “你是猪吗?吃这么多?”付言看着那个空掉的盒子,有些无语。 叶未希斜眼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吃的吗?这会又嫌我吃得多?” “你还敢顶嘴?”付大少拿眼瞪她,“吃了我的披萨,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一提起“谢谢”,叶未希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稍等。” 她跑到楼上去拿出那一万块钱,然后又跑下来,放到付言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还给你吧,我家里人不要我的钱。”叶未希不自在道,“谢谢你了。” 付言看着那一沓钱,向后靠到沙发上,神色淡淡道:“给你了你就拿着,不用还给我。” “我不要。”叶未希摇头,“用不着。” “用不着?”付言冷哼,“那买件泳衣都要跑来问我要钱的人是谁?” 说完他便将电视关上,站起身走了。 叶未希犹豫半晌,只好把钱又收起来,等以后再说吧。 回房以后,原本那满身疲惫的睡意早已消散无踪。窗外的虫鸣叽叽啾啾,时断时续的,听起来好像一支调皮的小提琴协奏曲。 叶未希看着窗外清亮的月光,从背包里翻出她随身的记事本,将她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小段旋律记录下来。 作为一名作曲系学生,她经常会有一些灵感迸发的句子和小旋律,虽然都是支离破碎,也没什么逻辑,但她都会将这些灵感记录下来。 如果说重生以后,她有什么遗憾,那么唯一一个就是,上辈子积攒的那些记录她灵感的小本子都没有了。 她曾试图回想那些灵感,重新记录下来,可惜有的能记起来,但是更多的却都记不清了。 看着手中的记录本,叶未希又想起她为梁烨坤写歌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 为了打破他第一张专辑给大众留下的固有印象,准备第二张专辑《沙漠里的姑娘》,几乎耗尽她全部的心血和精力。 十首不同的歌曲,不能是同一曲风,却又必须带有同一种能够彰显梁烨坤个人风格的特质。这种特质用各种不同的旋律去体现,或疯狂或浪漫,或低吟或高亢,无一不是她对他的爱的燃烧和消耗。 其实在那个时候,她就能感觉出来,梁烨坤对她的日渐远离。 她为他拼死拼活呕心沥血,他却只关心作品的完成度,写得怎么样,质量好不好。 那时的她,整日里忙碌着作词谱曲,还要兼顾自己的学业,根本无暇去仔细思考梁烨坤的变化。她只觉得他很忙,就像她自己也很忙一样。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她学会了抽烟,甚至有了不小的烟瘾。 她用抽烟来缓解自己的压力,用那短暂的一刻迷雾时光,来麻木自己日渐怀疑的内心。 她不愿去猜测,那个给她鸡蛋的少年,那个拉着她在风里飞奔,给她唱歌,送她红裙子,发誓要爱她到地老天荒的梁烨坤,是不是已经变了个人。 她不愿去相信,那个她深深爱着的人,是否已经不再爱她。 她总想着多努力一点,他们两个人终归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然而未来还没来,她的梦却已经碎了。 重生回这里以后,她无数次梦到那个猝死前的场景。梦到她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梁烨坤拉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当着她的面,背弃了他曾经向她许诺的誓言。 不知道听到她的死讯,他会怎么想? 会不会有一丝难过? 还是觉得是一种解脱?那个藏在他光环背后的秘密终于消失了,再没人能质疑他的才华和能力? 叶未希不愿去臆想,假如再一次遇见梁烨坤,会怎么样。 过往种种,已是往日烟云。重来这一世,她不想再认识他,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不管他变成如日中天的天王巨星,还是平凡普通的庸庸碌人,都和她叶未希再没有任何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