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看着朱氏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担忧道:“母亲这是烫伤,最忌讳出汗。芙蕖,你快去取把扇子来。” 芙蕖没动,想了想对倾城道:“小姐,奴婢记得夫人的库房里有一张汉白玉的玉簟,要不要取出来?” 倾城大喜过望,连忙道:“有玉簟就更好了,快去取来。” 芙蕖闻言,连忙起身出去。不多时,便有四个小厮将一个白玉串成的玉簟扛进来。 芙蕖将那玉簟铺在被褥之上,又将朱氏小心翼翼的搀扶到了玉簟上躺下。 未过多久,青渠也带着大夫归来。趁着大夫给朱氏诊脉的间隙,青渠悄声对倾城道:“小姐,墨染在外面等着见您呢。说是有急事。” 倾城点头,转身叮嘱了芙蕖几句,随着青渠一起到了院中。墨染正在院中站着,神色有些焦急。看见倾城,连忙走过来。 “小姐,墨香淘玩,刚才误闯进徐妈妈的房间里,谁知竟翻出了这个……”说罢,便悄悄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样物事给倾城看。 这是一对做工精巧的金丝坠,几十根头发丝一样细的金丝拧成了麻花状,最下面坠着一颗南海红珍珠。 青渠一见这坠子就惊叫出声:“啊……这个不是……” 倾城连忙示意青渠噤声,转而问墨染:“墨香进徐妈妈的房间,还有谁瞧见了?” 墨染摇头,道:“没人。今儿个前院招待客人,咱们院子里的婆子差不多都被叫出去帮忙了。我和墨香也是才回来,本也打算悄悄的挨个屋子查看查看,谁知竟叫墨香捷足先登了。”说到这里,墨染也是忍不住笑。 丢东西这件事一直都是青渠的一块心病,此时见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青渠也算是松了口气。顽笑道:“墨香小孩子心性,成天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前儿个还爬到树上去摘青杏,差点叫那马蜂蛰成个猪头。” “可不是,我正洗着衣服呢,差点叫她那张脸给吓死。”墨染道。 倾城也被这两个丫头给逗笑了,心情轻松了不少。将那坠子还给墨染,叮嘱道:“先放回去,莫要打草惊蛇。等我将母亲这边安顿好了,回去再商议这事。” 墨染领命匆匆离开。 倾城转身之际,正逢着芙蕖送大夫出门。倾城连忙迎上去,询问母亲的伤势。 大夫道:“夫人的烫伤倒是无甚大碍,只是这脉象却是有些奇怪呐。” 倾城心中一跳,神情凝重的看着大夫道:“母亲身体有何问题,还请您实话实说。” 那大夫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有些不确定的道:“具体是什么老夫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夫人脉象有些奇怪,目前来看倒也无甚大碍,只需要好好调养便可。只是有一点,夫人以后若是用药,还请小姐格外留心一些。不要服用属性的相冲的药就是了。”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母亲曾经服用过属性相冲的药了?倾城心中一震。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的道了谢,叫芙蕖将人送出府去。 屋内朱氏已经缓过了神,倾城进门的时候,她已经靠着软枕坐起来了。张妈妈是朱氏的乳母,心情也不好受,红着眼睛陪在一旁。 看见倾城进门,张妈妈偷着擦了把眼泪,对朱氏道:“奴婢去熬药,你们娘俩好好说会话。” 朱氏勉强笑笑,对张妈妈道:“您也不用为我伤心,毕竟是上了岁数,总是这么操劳,也对身体不好。” 张妈妈抽泣一声,又强忍着眼泪道:“知道别人操心,你自己就坚强一些。左右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搞得自己这么悲伤做甚。” 说罢,擦着眼泪离开了。 倾城见朱氏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的紧绷,就知道母亲定然已经想开了一些,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朱氏伸手拉着倾城的手,关切道:“我女儿是不是都吓坏了” 倾城笑着摇摇头,道:“母亲能想开就好了。” 朱氏拍拍倾城的手,一声叹息:“早晚都是能想开的。说来也是他这一巴掌打醒了我,私以为这么多年的夫妻,总也还是能有转圜的余地。岂知他竟然这般绝情,连这一点侥幸都不留给我……这样也好。” “事实总是难料,母亲当下能做的就是要好好保重自己。尤其在饮食方面,母亲千万要留个心,且莫叫小人钻了空子去。”倾城郑重的叮嘱道。 朱氏心念电转,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握了握倾城的手道:“母亲明白,放心。”当了这些年的主母,朱氏自然也懂得后院的这点龌龊手段。只不过以前心慈,不愿意将人往这坏处想。而今女儿提醒了,她自然要彻查一番。 倾城见母亲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便叮嘱了芙蕖几句,起身带着青渠告辞。 折腾了这半天,倾城有些疲累。回到翠绮阁便躺在软塌上小憩,墨香打外头进来,见小姐正在休息,也不敢打扰,只得踮着脚走路,将手中的几个青杏放在小桌子上。 倾城睡眠轻,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看见墨香脸上脏的五花六道,忍不住笑道:“你墨染姐姐呢?淘的跟个猴似的,怎么也没人管管你。” 墨香闻言撇撇嘴,道:“她跟青渠姐姐神神秘秘的,不叫我跟着。”墨香似乎是玩的渴了,咂咂嘴问倾城:“小姐,你渴不渴?要不要奴婢去给您取酸梅汤来喝?” 倾城轻笑,道:“我不渴,你若是想喝,自己去小厨房取。” 墨香闻言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走了。青渠端着洗脸水进门,差点叫墨香撞上。忍不住嗔责道:“整日这么淘,看你以后怎么找婆家。” 墨香吐了吐舌头,浑不在意的道:“我还小,要找也是先给你找。” 青渠被臊的脸色通红,啐了墨香一口,笑着道:“将来就找个猴,你这么淘,只有猴才愿意娶你。” 墨香心里惦记着她那杯酸梅汤,无心跟青渠耍嘴,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青渠将水盆放下,服侍倾城洗漱。天气燥热,似乎是要下雨。倾城下午也不打算出门,故而换了一件薄纱的披肩襦裙。青渠将她的长发打散,松散的用根带子束在身后。 “墨染呢?”倾城问道。 青渠正在整理衣服,闻言停手对倾城道:“出门去了,说是一会就回。” 倾城知墨染定然有事,便也没再问。叫青渠将布料和丝线找出来,准备绣一件衣服。 倾城前世被囚禁之后,无聊之时也会绣点东西打发时间,因此这绣工也算是不错。 青渠见小姐一板一眼的穿针引线,没过多久,一朵梅花便跃然而现。忍不住啧啧称奇:“奴婢入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姐绣东西呢,真是美极了。” 倾城认真的用朱红线将花心填好,笑着道:“以前用不上,自然就不会去绣。可眼见着母亲的生辰就要到了,作为女儿也没什么好的礼物,亲手做件衣服,也算是一份孝心了。” “是啊,很快就要到五月初八了,这日子可过得真快。”青渠忍不住感慨道。 倾城心尖一颤,指头便被针尖刺了一下。殷红的血珠滴在花心上,那梅花竟像开了一样。 青渠见状吓了一跳,惊叫道:“小姐!” 倾城摇摇头,强忍着心中的寒意道:“无事。” 青渠也不敢让小姐再碰针了,赶忙将针线撤下去。倾城便坐在杌子上愣神。 前世的五月初八,这府中曾死过一个人…… “刘桥那边可曾有过来信?”倾城问道。 “未曾来过,只前日叫一个使唤的小厮过来送了口信,说是有人在南边见到了那庄户头的踪迹,刘先生准备坐船南下呢。”青渠回禀道。 倾城闻言点头,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免得叫樊姨听了去。你一会去樊姨娘那院瞧瞧,送点银子和用度过去。若是她身上还是不好,你便去将今日那个大夫接来给她瞧瞧。” “是,奴婢这就去。”青渠闻言赶忙去了私库,搬了几匹布并着些日常的家用,又拿了两锭银子,带着两个婆子奔樊姨娘那里去了。 墨香捧着一碗酸梅汤正蹲在游廊里头喝,全程都听见了倾城的话。青渠走后,墨香便瞪大猫儿一样的眼睛好奇的问:“小姐,您为什么对樊姨娘这么好呀?难道只是因为她曾是夫人身边的丫头么?” 倾城走过去坐在墨香面前的栏杆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而已。” “一方面?”墨香没有听懂,一脸的茫然。 “是啊……”倾城表情淡淡的,有些感慨道:“有些人活着的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等有一天她死了,人们才会发现的她的重要性。只是到了那时,一切也都晚了……” 樊姨娘就是最好的佐证。她死之后,带来了无穷的祸患。叶家倾颓,也是因此而始。 这一世,倾城求得就是一个圆满。她想保住母亲、保住叶家。但最最首要的,就是她一定要保住樊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