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发现并不能让杨禾高动容,让他想当场站起来迎上去的,是来人的脸,可不就是他这几月见心心念念的梅老先生嘛!
压下内心的激动,强作镇定的带着阿云和小宝起身给来人见礼,刘二伯带着一脸憨憨的笑和三人解释:“这位是经常去咱家店里嗦粉的梅先生,禾高你应该知道的。
老人家听闻咱东家在编写食经,手头刚好有东家需要的资料,今儿特意前来拜访的!”
刘二伯说话间面上带出的骄傲无法掩饰,在他眼里,梅老是位普通食客,食客对自家的米粉表现出这般痴迷,甚至特意上主人家来拜访,这就是对店家劳动成果最大的赞美。
杨禾高感觉自个儿激动的腿脚发麻了,但事实上,他面上非常镇定和人行礼:“是了,素日里常见老先生去店里吃粉,没想今日能在家中见到您,也是缘分。
我家先生这会儿应该在书房,既然您和先生有事相谈,小子便不多做打扰,让刘伯给您带路吧!”
说着让出路,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意思。
梅老也是个有意思的,见了三个孩子,直接拽下挂在腰间的荷包,像个真正的乡间小民,又像是街坊邻居互相串门似的,从中取出三块儿亮晶晶的糖果放到三人手里。
瞧瞧被三人霍霍的不成样子的纸鸢,又摸摸三人额头,笑眯眯的道了一声:“都是好孩子,东家好福气!”
两个小的看了禾高哥哥一眼,见禾高哥哥点头,才欢喜的接过糖果。
拿了人家的东西,尤其是小宝,见到了他爹从不让他多吃的糖,双眼瞬间发光,十分嘴甜的冲着梅老拱手:“小宝给爷爷作揖了,爷爷您真是个好人!”
杨禾高被这小子给气笑了,没这么丢人的,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赶紧和阿云两人谢过梅老。
就见这小子虽然嘴馋,但糖果捏在手里也没立即便往嘴里塞,不过咽口水的声音到底是被几人捕捉住了。
结果人欲盖弥彰的用小胖手捂住嘴来了一句:“小宝不馋,小宝没流口水,小宝是喜欢爷爷呢,爷爷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往后还请爷爷多多上家里玩儿呀!”
心虚的眼珠子乱转,真没眼看,杨禾高都不知道那般的先生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吃货儿子,真是有损先生一世英名。
梅老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这般朴实无华又直白的马屁,被逗的不行,重新将腰间荷包取下来,在小宝惊喜的眼神下,慢吞吞的将荷包从里翻了个个儿。
小孩子气十足的给小宝展示:“瞧,没有了,往后还欢迎爷爷上家里玩儿吗?”
小宝自觉是个大气的孩子,虽有失望,但还是拍着胸口对梅老道:“爷爷真可怜,下次小宝把自个儿的糖留着,等爷爷来了,小宝请爷爷吃!”
梅老被逗的哈哈大笑,跟着刘伯走了,结果没走两步,便听见那机灵的小子用自认为的小声跟人说话:“姐姐,下次爷爷家来肯定还要带礼物的,咱们不吃亏”。
语气里那个得意劲儿哟,让见多识广的梅老脚步一顿。
阿云轻快的应了一声,同样小小声的警告:“姐姐知道,但是不能说出来。”
小宝是个可实诚的孩子了,不懂就问:“事实就是这样嘛!”
阿云说不清楚里面的道理,只用同样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弟弟的嘴巴,一脸严肃的强调:“但是不能说!”
前头给梅老带路的刘伯脚步肉眼可见的加快了不少,杨禾高痛苦的捂着脸,不敢想象梅老听完是何脸色。
先生前头挥锄头想给她拜个师呢,阿云后头拆墙脚速度快到谁都没想到,一见面就将老底儿给漏了个彻底。
自求多福吧。
同时杨禾高也明白了先生之前说的,他不能继续教两孩子,两孩子在家里自由惯了,有什么说什么。
尤其是阿云,她太聪明,年龄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行事上很容易给人留下世俗,表里不一的印象,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不是好事。
希望一切能如先生所想吧。
书房里一切岁月静好,确实如先生所想,但这先生所想,与杨禾高认为的先生所想,差距着实有些大。
时砚将他最近才完成的食经拿出来一一和梅老探讨,言谈间全是对食物的热爱,两人就何种季节吃何种食材最佳,何种食材用何种方式烹饪最能保留原汁原味,何地所产何食材最为正宗进行了一系列的探讨。
期间不乏引经据典,追根溯源,梅老说了前半句,时砚便知出自何处,时砚说了某部著作,梅老便发表他对其看法。
两人观点或相同,或不同。相同时共饮一杯酬知己,不同时也不试图说服对方,尽兴之时,时砚抚掌而笑,邀请梅老在家用饭。
“小子亲自下厨,请您尝尝小子的手艺!”
梅老也欣然应下,丝毫没有表现出他一介普通百姓,让秀才公给他下厨做饭的惶恐不适。时砚面上更是没有丝毫不情不愿。
两人单纯的就像伯牙子期遇知音,不存在身份,地位,年龄上的差距,这一刻只是两个热爱美食的人碰撞在一起,有无数想要和对方分享喜悦之人,开心的就像两个孩子。
谁都没提对方的身份,也没对对方明面上的年龄,阅历,人生经历,家庭环境,能有今儿表现出来这般博闻强识本就不合常理多说一个字。
人生在世谁还不能有自己的小秘密呢?
知己,就该给对方足够的尊重。
时砚邀请梅老去家里厨房一观,梅老也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当下就跟着去了,两人在厨房将近一个时辰,期间让杨禾高守在院门口,谁都不让打扰。
饭菜香味儿从厨房飘出,一路晃晃悠悠在众人鼻尖打个旋儿,又调皮的飘远,只有余香在鼻尖萦绕不散,勾的人心神荡漾。
苗老太实在受不了这香味的折磨,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带着小马扎遛遛哒哒去隔壁婶子家唠嗑去了。
两孩子皱着鼻子伸长脖子在院门口张望,小宝嘴角的口水滴滴答答,杨禾高给擦口水擦的袖子湿了一整条。
被空气中各种香味儿刺激的很想学苗老太一走了之,可他走了这家里就没人照应了,只能继续痛并快乐。
而院内的时砚和梅老二人,对门口不时露出的三个脑袋视而不见,两人坐在桌边,一口小酒一口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期间不时露出了然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心照不宣的碰一杯,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咽口水的声音,心满意足的再来一口菜。
美滋滋。
时砚一口酒下肚,心下舒了一口气。
他是拿出了真本事,通过几个月时间对梅老特殊关照,让梅老吃到嘴里的米粉味道与日俱增,老先生或许一开始不以为然,毕竟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天价米粉说到底还是一碗米粉罢了。
可到了后来,那味道可就太霸道了,吃的时候不觉得,可一日不吃,总会茶饭不思,觉得今儿有什么未完成的大事一般在心里挂念,跟有魔力似的。
算是彻底将老人家的饮食习惯给培养出来了。
后来又不经意间在店内和刘公子提及:“正在着手写一本百安县附近民间美食类食经,希望刘公子能在其中牵线搭桥。”
刚好让梅老听到了。
虽然老人当场没什么表示,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但今儿不还是将人给等来了嘛!
很久以后杨禾高问时砚:“先生您如此行事,怎知梅老先生收阿云为徒,看重的是她本身,还是看中她有您这样一个父亲?”
时砚还挺骄傲:“我凭本事给闺女找师父,碍着谁了?”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