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驾!” 车马轱辘声、悠扬清新的柳笛声、还有马上少年高调放肆的谑笑声,充斥在这条梁城南郊的大道上空,从而显得三月三这日的阳光更加温煦,道两旁桃粉梨白的香氛飘浮在空气中,蠢蠢欲动。 每年的三月三这天,南文京都梁城的男女老少,无论贵贱,几乎倾城出动,来到南郊的梁水河畔,踏青寻春。 正当辰时,路上人流熙攘,基本以家庭为单位,扶老携幼的,其乐也融融。 “娘亲娘亲,我也要像大哥哥们那样戴花,我要戴那朵花。” 一个三四岁的垂髫稚子,看着道上骑马的风流阔少们帽上簪的各色花朵,不禁跃跃欲试,指着道旁一丛迎春花对着他的娘亲撒娇。 于是,一个温婉的少妇,笑着为她的幺儿簪上一朵娇嫩的鹅黄迎春花。 小孩戴上花朵后,兴奋极了,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的,恐怕花儿掉了,同时,又总想侧头炫耀的样子煞是惹人笑意。 “嘘~~~”一声清亮高昂的柳笛声响起,道上一匹白色大马突然掉头狂奔。 紧随其后,更多的骑马少年闻风而动,开始掉头,包括步行的小年轻们,一阵骚动,人群开始出现喧嚣,不明所以的人们也都纷纷停住。扭头往后张望,想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逶迤而行的人流中,一顶充满旖旎风情的精致软轿闯入眼帘,轿子四面垂着的不是平时常见的绣帘,而是重重银红轻纱,圆形轿顶带着一个攒尖,上面包覆着同色轻纱,抬眼望去,轿中隐现一道苗条的娇影,微风过处,轿中女子绝色容颜更是半隐半现,勾得轿子四周打转的骑马少年三魂去了一对半。 “这谁家内眷?如此大胆。”有人开始议论。 “什么谁家内眷?良家女子哪有如此招摇的!这是集仙楼的苗姬。”门儿清的人不屑地回答。 “哦……这就是苗姬啊。”看来是耳闻已久。 “苗姬姑娘,在下已在前面的望云亭设下宴席,前面可否赏光赴宴?” 白马上的男子,兰衫紫袍、高鼻秀睛、肤白颜清。虽然美人面前伏低做小,但眉目之间依然散发着一股难掩的自傲,这大概就是家世容颜俱好的公子哥儿,天生的通病吧。 这边厢,少年们一听有人开口邀约美人,便争先恐后的献殷勤,不说能得美人青睐吧,逞逞口舌之能,调戏一下佳人,也是极能满足那颗骚动不安的心的。 苗姬何许人也?集仙楼头号舞姬。集仙楼又是什么地方?梁城温柔乡头号招牌。集仙楼,听名字就知道里面聚集了各色佳人。 所以,苗姬对于外面这些风流少年,根本不理不睬,一是自恃身价,二来也深谙男人心性,故作姿态而已。 这些少年围着轿子又唱又叫又跑的半天,不见轿中有任何反应,便渐渐的散开去寻找其他目标了,毕竟,上巳佳节,平日难见的各色美人儿多了去了,上至皇家女眷,朝廷命妇,下至小家碧玉,风流媳妇,青楼名妓,在这天,都会出来赶热闹的。这可是难得的猎艳的日子,怎能一颗树上吊死。 果不其然,放眼望去,梁城果然佳人多,花前柳下,人比花娇。 白马男子已来到梁水西岸,宽阔迂长的水面上楼榭亭台,壮丽秀美。两岸屋宇连缀、店铺林立,桃花染霞,翠柳含烟。 梁水上面的云桥码头是南文国最大的水陆交通枢纽,平时粮船、货船就络绎不绝,今天恰逢上巳佳节,水面上又多了一些游览客船,更显热闹异常。 “刘玉兄,瞅什么呢?”白马上正在四顾的男子视线被眼前的声音拉回来,扭头看见熟人,薄唇上扬,微露笑意,双手打拱道: “李兄,美景当前,自是赏花。” “哈哈哈……不知何花入得刘兄之眼啊?”李姓男子一脸促狭。 刘玉正要张嘴,突然,前面鹤鸣洲上的假山后闪出一个人影,仿佛利箭,百步穿杨。他的心一下子突突突的剧烈跳动起来。当下,刘玉匆匆应付道: “李兄,小弟急事,先行一步,有空再叙。”说罢,双腿一夹马肚子,催马急奔而去。 李姓男子张嘴望着刘玉远去的背影,然后呵呵一笑,表示不屑。不就是拈花惹草吗?至于猴急成这般有失风度的样子吗! 从梁城南辉门出来,过云桥,梁河蜿蜒东南而去,沿西岸不过五里地左右,有一座横跨梁河的白石桥非常壮观。这座桥名为白玉桥,鹤鸣洲就以白玉桥为纽带通向两岸,不过靠西岸很近,约一里地距离。 洲上建有两进庭院,白玉桥直通庭院西门。西面第一进院落西北两面皆观景游廊,南面高高凸起的土山坡上,遍植苍松翠柏。山坡东边矗立几块大石堆砌的秀美假山,假山借土山高度,益显高大。而假山顶上,正立着几只白鹤,空中还盘旋着两只。 由西门进院,再过一个月洞门,通往后进院落,左拐往北有一座六角重檐攒尖邻水凉亭,名曰鹤鸣亭。往东,乃土山高处,半腰还建有一座单檐歇山凉亭,叫做鹤归亭。往右即庭院南门,连着白玉桥。 鹤鸣洲邻水和山坡上都种着桃树,此时,桃花点点,一树粉霞,映的整个小洲,春意酽浓。 小洲上散布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刘玉把马拴在岸边一株树上,撩起袍子开始往桥上狂奔!一边跑还一边极目四望,搜索着视线内的人群,却没有发现他想见的那道人影。 刘玉内心充满了激动、期待并焦急杂糅的情绪,他搜遍西院,又往东院而去,先往鹤鸣亭看看,失望而归,又往南而去,直至出了南门,往桥上看去,仍然没见!刘玉慌了,去哪了?站在桥上往北而看,突然发现,东边的山坡上还没去找过,不会去那么高的地方吧,刘玉在心里嘀咕,管它了,上去看看就是了,一念及此,刘玉又从南门进了东院,往右拐,沿山坡而上。 鹤归亭里传来袅袅琴音,有人在那里设宴作乐。 刘玉气喘吁吁的寻找平缓一些的山路,突然,亭中有人喊他。 “刘玉兄,来饮一杯如何?”一道并不是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刘玉一愣,抬头一看,顿时血气上涌! 亭中,长案上横放一张古琴,后面抚琴男子,玄衫玄袍,浓密黑发,木簪束起。此时,正满面笑意,然灿然笑意下,目光却清冷逼人。 亭中央,一袭宝蓝舞裙的苗姬,因为琴声骤停,而暂停舞姿,眉头微蹙,似笑非笑的望着刘玉。 刘玉强压下内心的火气,毕竟少年心性,自己求而不得的女子,此刻正和别的男子翩翩欢宴,而且,还是和这么个人!然,眼下,面子是不能拉下的,所以,也装作超脱的样子,微微一笑道: “我当是谁呢?高赢兄啊。”此话十分恶毒,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高赢眸光一沉,脸上笑意更浓。 苗姬看看两人这架势,明艳的脸庞光芒更炽!她喜欢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不过,眼下,她却淡淡的一招手,旁边垂手而立的小侍女,赶紧过来搀扶着她,苗姬婀娜的身子,弱柳扶风一般,袅袅婷婷的走到右首酒桌边坐下。 高赢似乎很习惯应付这样的场面,微启薄唇,缓缓说道: “苗姬姑娘刚才与我叙到,来时路上,刘兄曾邀她赴宴,不过,因为早已答应了在下的邀约,没有应承刘兄,没想到,刘兄还真是多情,竟追到这僻静的地方来!哈哈哈……真是抱歉啊,刘兄,来,共饮一杯如何?”这声音里还真听不出一丝抱歉的意味。 苗姬倒是有那么一丝不安,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依然满面春风。 刘玉原本清秀的双眉皱的变了形,白皙的面容涨得通红,当下,牙齿咬了一下嘴唇,也懒得装下去了,冷哼一声道: “这二位可是会错情了,刘某要追苗姬姑娘,集仙楼哪日去不得?” “额呵?那刘兄来这山坡上找谁呢?”高赢摆出一副愣怔的表情,一双凤眼却满溢笑容,这次他是真的笑了。 “我要找谁,岂是像苗姬姑娘这样知名到高兄能认识的?”刘玉这话倒是太恶毒了,不但看轻苗姬青楼身份,顺带还嘲弄高赢只知青楼女子,暗示自己追寻的乃是良家女子。说完这话,刘玉一脸冷峻,挑衅的望着对面这二人。 苗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了!峨眉倒竖,银牙暗咬,双手不停的使劲绞着手帕,虽说作为梁城名妓,备受追捧,可是青楼女子就是青楼女子,低贱的身份是她们心中最深的痛。 高赢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锋利,但是还是不动声色的微笑道: “刘兄退而求其次倒是明智之举,那在下就不强求了。”高赢是不肯认输的,更不会在语言上吃亏。他说这话时并不看刘玉,话声刚落,琴声即起! 琴声起,高赢的面色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而原本还在暗自气愤的苗姬冷笑一声,旋即起身伴琴曼舞,琴声高亢,舞步激昂,这倒不是柔媚的苗姬一贯风格。 被人甩一句话,就被晾在那里的刘玉一阵气结,这哑巴亏吃的真窝心!可偏偏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还一直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