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忧心忡忡的说道:“妹妹身子弱,可得好生保养才行。唉,可千万别想鲸卿那样,小小年纪,病成那样。” 薛宝钗和三春都是闺阁女子,并不知道外头的事,可含之等人却是听说过的,蕴之当即蹙眉,“宝二爷好端端的拿那秦钟和我们姑娘比什么,他也配吗?那秦钟是怎么病的?宝二爷当真不知道吗?还拿他来和我们姑娘比,二爷这是瞧不起我们姑娘吗?” “蕴之!越发惯得你!谁教你的规矩敢和主子这样说话!下去找苏嬷嬷领板子去!”林黛玉恼了。她知道贾宝玉是无心的,他想不了那许多。 蕴之咬着唇,虽脸上仍有愤愤不平之意,但仍旧福了福身子,下去找苏嬷嬷领罚去了。 贾宝玉被蕴之喷了一通,先是莫名的委屈,可见蕴之真下去领罚了,又心有不忍了。“好妹妹,蕴之姐姐不过随口一说,妹妹做什么当真呢!快让她回来吧,打坏了可惜了了了。” 林黛玉微微摇头,“蕴之也太没规矩了些,让她受点教训也是好的。回头拿些药,帮她上药吧。” 含之笑着说道:“宝二爷不必担心,只是在手心上打几板子而已。她还要伺候姑娘呢,嬷嬷心里有数的。不妨事的。” 贾宝玉这才放心了,“对,记得给她上点药。对了,我那有上好的黑玉膏,要不我让袭人送些过来。” 薛宝钗笑道:“你留着用吧,林妹妹这难道还缺这些膏药不成。若没有,我家去让人送些来也是有的。” 贾探春则好奇的问道:“只是,方才蕴之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林黛玉蹙眉,含之犹豫了片刻,“这些不是什么好话,姑娘们不必知道。”然后将贾宝玉拉到一边,悄声道,“只是,宝二爷,奴婢虽是个丫鬟,没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那个秦家相公,不是什么好的。亲姐姐死了七七刚过,还在尼姑庵里做出那种事来!” 贾宝玉脸色一白,“你们怎么知道的?”那自己做的那些事,林妹妹也知道了吗?然后惊慌的看向林黛玉,生怕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嫌弃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爷还是别说了。日后二爷也少和那秦家相公来往吧!”含之悄声说道。 贾宝玉白着脸,点了点头。 薛宝钗见状,联系到哥哥的只言片语,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那个秦钟果真不是什么好的,偏宝玉如今的处地,外头那些,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扑。少不得想个法子,以后不让他和那些人来往了。 只是,林妹妹身边这几个丫鬟,倒有些见识。这大概就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吧!薛宝钗微笑着看向林黛玉。 贾探春从众人脸上猜出蕴之说的必不是什么好事,见气氛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下月就是老爷的生辰了,姐妹们可想好送什么寿礼了?” 贾迎春笑道:“咱们姐妹自然和以前一样,合画一幅画,再附上自己做的几件针线就是了。” 薛宝钗笑道:“宝兄弟打算送什么寿礼?” 贾宝玉生平最畏惧之人就是贾政,平时听到老爷二字都会发抖,每年贾政的寿辰也是他最难熬的日子。每年贾政寿辰当天晚上,他都会把贾宝玉叫道书房,仔细查问贾宝玉的功课。若答得好就罢了,若不好,肯定就是一顿打骂,任谁护着都不行。听到薛宝钗这么说,贾宝玉顿时委顿在椅子上。 三春见状,皆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啊,还有闲心乱晃,赶紧回去把最近的功课整理整理,提防老爷问你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贾政寿辰这一日,贾家上下热闹非常,看戏吃酒,欢欢喜喜。忽然,门吏来报,“六宫都太监夏老爷前来降旨!” 贾府众人皆惴惴不安。夏老爷乃是陛下身边新得宠的太监,素来和贾家无甚往来。若是戴老爷来,贾家还安心些。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忙撤去酒席,摆香案,打开中门接旨。 不多时,夏太监来了,笑容满面,只说了一句,“陛下有旨,命贾政临敬殿陛见。” 贾政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只得更衣入朝了。 贾母等人也没了心思继续看戏,皆人心惶惶。 贾母忧心忡忡,虽秦可卿已死,但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这一去,是福是祸! 王夫人不停的低头抹泪,元春已经有些日子没传信回来了,哥哥又不在京中,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秦可卿虽死,到底陛下心里有没有嫉恨贾家首鼠两端,也未可知。唉,真真急死个人哦!希望老天有眼,希望一切顺遂啊!王夫人忍不住褪下腕间的佛珠,心里念起佛来了。 王熙凤素来健谈,此时也不敢多嘴。 贾母忽的想起宝玉来,忙命人将宝玉叫到了后头。若真是抄家灭族之祸,宝玉跟在她们身边,也能放心些。 王熙凤赶紧让人去把贾宝玉找来。 林黛玉将贾母担忧至此,想了想,悄悄走到贾母身边,扶着贾母坐下,“外祖母不必惊慌,以我看,或许是喜事呢。” 贾母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林黛玉的手,“玉儿说的可是真的?”莫非玉儿从别的地方得到了什么消息不成。是了,玉儿身边的人都是宫里出来的。或许她们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林黛玉的声音虽小,可离贾母近的几人都听到了,王夫人心中一动,喜事?贾家如今能有什么喜事?莫非是老爷升官了?还是元春能封妃?如果林丫头说的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林黛玉没有多说,只是冲贾母安抚一笑。 贾母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不一会儿,赖大总管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咱们家大小姐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老爷又往东宫去了,命老太太、太太们迅速进宫谢恩。” 贾家上下顿时一扫之前的人心惶惶,喜气洋洋起来。贾母、邢王二夫人并尤氏等皆按品大妆,入朝谢恩去了。 余下之人,纷纷聚在一起,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黛玉转身欲走,薛宝钗悄悄叫住了她,“林妹妹如何知道是喜不是灾?”连老太太和姨妈都不知道的事,林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林黛玉抿嘴微微笑了,她如何知道的,当然是哥哥告诉她的。只是,她和哥哥的关系,却是不能让贾家人知道的。 顺郡王一党被镇压了之后,陛下让哥哥住进了东宫,虽没有正式册封,但陛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连太上皇也默认了陛下的安排,朝中上下更不会有人傻到这时候跳出来表示反对了。虽然知道走上这条路,哥哥以后会很辛苦。可如果没有这条路,哥哥说不定会更辛苦。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林黛玉可不会让人成为哥哥的拖累。贾家人为了延续荣华富贵,汲汲营营,一旦知道她和哥哥的关系,必会顺杆子往上爬,说不定还会蹬鼻子上脸。她绝不会让贾家成为哥哥的负累。 “今儿个早上一起来,我看到荣庆堂内,喜鹊叫的欢,我猜的。”林黛玉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留下薛宝钗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惜芳年里,含之欲言又止,林黛玉见状,“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含之犹豫着说道:“奴婢怎么觉得贤德妃这个封号这么奇怪呢。贤德妃之前只是皇后宫中掌执文书的女史,好端端的晋升凤藻宫尚书,这本就透着稀奇,女官中并无尚书这一职,这也罢了,还什么加封贤德妃。贤德妃,究竟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呢还是德妃?又或是贵妃?且二字封号本就透着不祥,历朝历代的妃嫔,封号都是单字,只有谥号才是两个字。”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含之的声音压得极低。 这些,林黛玉在前世那些红迷的文章里都看到过,她也是满腹疑团。 “这些都不说了。只看贾妃这封号,凤藻宫尚书在前,贤德妃在后,既已是宫妃之身,为何还保留着女官的职位。贤德妃到底是女官,还是宫妃,这样看来,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含之慢慢说道。 是了,名不正言不顺!林黛玉忽然明白了,陛下虽为了安抚太上皇和一干老臣,封了贾元春,到底心中不满,故而发了这样一道旨意。即使他违逆心意封了贾元春,也要让她名不正言不顺! “姑娘,你说,要不要提醒贾家一二?”含之忧心道。 “你看看贾家上下喜气洋洋的热闹劲,姑娘若现在贸贸然去和贾家人说,贤德妃封妃一事有古怪,你觉得贾家人会相信吗?她们会怎么想姑娘?”韦氏款步走了进来,不赞同道。 林黛玉叹了口气,“正是这个理。贾家如今因元春封妃一事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我若这时候泼冷水,估计连老太太都会恼了我,更别说其他人了。” 含之想想也是,只能叹了口气。 林黛玉见状,劝道:“算了,不管是不是名正言顺,总归元春封妃,对贾家人看来,是件好事,咱们就别去讨这个没趣了。”不是她不说,关键是,说了之后有人信吗?既然没人信,何苦自讨没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