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于众臣陆续退下也不甚在意。 派系的泾渭分明在司徒允奕的到来达到了最高点,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权力的斗争不是你想置身事外就可以做到,不是你说不参与别人就会相信。 这么多年,在皇帝与阮父的羽翼护卫下,她随心所欲惯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被迫卷入皇位之争,她和允珏该如何自处? 也不知道阮父收到传书了没有,希望他能够成功劝说司徒靖轩回宫。朝堂开始复杂化,他们再不回来,以她的脑子绝对应付不过来的。 慕念揉揉太阳穴,昨夜睡得太迟,今早又是辰时就起床,严重睡眠不足。等回去,她必须要先去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翔腾每十日一朝,每月一大朝,司徒靖轩不在,慕念只参加每月一次的大朝。 原本早朝卯正开始,硬生生让她拖到辰正。 这么早起来上朝慕念是拒绝的,就算睡得早,但是卯时不到就要起床。至于官员寅时就要在午门外等候,尤其是寒冬,正是好眠易睡的时候,却要离开温暖的被窝,披星戴月的来受冻。 见大殿上的人都退下,慕念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哈欠,接过小德子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听了一早上对司徒允奕的奉承,实在是犯困,那些什么形象规矩的都暂且扔至一边。 “什么时辰了?” 慕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着一旁的小德子。 小德子是专属乾元殿的太监,最会察言观色,很是机灵贴心。 乾元殿早朝,长乐宫宫女不得入内,这种时候,都是小德子等内侍伺候着慕念。 对于慕念的粗鲁,小德子从最初的吓掉大牙,到现在的镇定习惯。收拾起慕念喝完的茶杯,看了下不远处的铜壳滴漏,恭敬回道,“回皇后,巳正一刻了。” 今日早朝竟然开了这么久,拍马逢迎都能浪费一个多时辰,就不知道有没有将司徒允奕夸出朵花来。 看来发呆神游的功力渐长,这时辰,允珏还在上早课,她还是先回寝宫睡个回笼觉。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看到乾元殿殿外杵着的司徒允奕,慕念不禁皱起了眉头。 众臣早已退去,只留司徒允奕一人站在殿外。 慕念目视前方,尽量忽视司徒允奕的存在感,嘴角含笑,礼节性颔首示意,想要擦身而过。 “皇后请留步!” 低沉的嗓音带着司徒允奕特有的冷然语调,辨识度简直不要太高。 “晋王似乎应该称呼本宫一声母后!”慕念转头,嘴角保持得体的微笑,强调道。 司徒允奕不以为意,只当全然没听进阮慕念的强调,冷峻的面容微露关切,“本王听说昨日皇后在御花园遇袭,甚为担心。” 灼灼视线锁定着慕念,唯有亲眼确认眼前之人安然无恙才安心。 慕念愣了愣,怀疑司徒允奕是不是吃错药了,扯开一抹假笑,“多谢晋王关心,本宫无事。” “刺客可曾抓到?知道是何人所为吗?”司徒允奕继续追问。 慕念耐着性子,“刺客已然自尽,主谋已经查到,多谢晋王关心。” 没什么事就不要拦着她了,她现在只想回宫睡觉,不想浪费精力和他周旋。 司徒允奕安心,“如此甚好,父皇不在宫中,皇后如有什么难事,尽可来找本王。” “有劳晋王!” 慕念淡淡的说着,对于司徒允奕的释放的善意,她也不好过多摆脸色。 “宫中险恶,皇后还是小心为上。”司徒允奕好心建议。 目前最大的危险难道不是他吗?慕念心中腹诽,面上维持假笑,“本宫会注意,多谢提醒。” 说完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越过司徒允奕想要离开。 司徒允奕一个侧身,顺势挡住慕念的去路,“皇后昨晚可是没睡好?”看着慕念眼下淡淡的淤青,关心的话就脱口而出。 他的态度有些过界,眼神也不像对待长辈的样子,这人今天怎么如此反常,这点让慕念好生诧异。 慕念不动声色的拉开与司徒允奕之间的距离,正色提醒,“晋王越矩了。” 话一出口,他自然也意识到有些越矩,经由慕念提醒,司徒允奕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红。 司徒允奕盯着阮慕念,默不吭声,深邃的黑眸看不出情绪波动。 这种态度,让慕念心中一惊,这人怕是脑子不清醒,无端对着她发什么神经。 她和司徒允奕,二人的身份已经摆在台面上,不论年龄如何,名义上她是他的母后,他的长辈,这点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司徒允奕对她表现出莫名的好感,完全是无由来的,满打满算二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祥瑞山庄那次完全是尴尬的不欢而散,之后两次都只是短暂的接触,这好感从何而来? 她更希望他的这种态度是有目的性的,趁亲爹不在撩继母,虽然司徒靖轩不是他亲爹,但名义上的确是他的父亲。这种吃力不讨好,一不小心就容易身败名裂的事情又怎么会亲自去做。 她完全困惑了,这人是不是没见过女人,还是边疆的女人都是五大三粗,回京见到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就当成宝了? 慕念中断心中的胡思乱想,这里不是他们能沉默对望,也不是方便谈话的地方。 乾元殿殿前四名太监各立正门两旁,小德子跟在慕念身边,在司徒允奕和慕念开始谈话的时候,就非常有眼色的退回正殿内,菊香和梅香则在乾元殿右下首等候着。 司徒允奕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禁卫军都在乾元殿四周守卫,整个乾元殿能看到二人对峙画面的也就四名太监。 乾元殿的人也就是司徒靖轩的人,在这里发生的事,不出意外绝对会传到他的耳中。 儿子趁老子不在家,在撩老子的老婆,撬老子的墙角。 四人瑟瑟发抖,很想抬眼望天,为什么今天是他们当值,能不能当成没看到。 慕念不欲多说,轻叹一声,再次提醒,“晋王殿下,本宫是你的母后。” 司徒允奕一张比常人黑了一个肤色的刚毅俊脸紧绷着,看着慕念的眼神由关切到冷漠,硬生生挤出两字,“告退!” 司徒允奕黑脸走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慕念这才放心下来,中二青年的心思你不要猜,猜也猜不到。 随后脸色微沉,瞥了一眼殿内的小德子。 小德子立马谄媚道,“娘娘可是要回宫了?”半点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殿外立着的四名内侍额冒冷汗,心中暗念凡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慕念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就你机灵。” 小德子讨好道,“奴才伺候娘娘上撵。” 一手搀扶着阮慕念去往凤辇停靠的地方,鞠躬哈腰目送慕念离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到乾元殿殿前,对着四名太监厉声道,“祸从口出,仔细你们的脑袋。” 四名太监低头应道,同样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叹,晋王和皇后之间的暗波流转为什么要让他们看见啊! * 慕念坐在凤辇里,心思颇重,司徒允奕看她的眼神太暧昧了,不像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完全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祥瑞山庄的裸诚初见,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二人不会像正常的皇后与皇子进行相处。 这样暧昧的模式让慕念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握紧衣袖中的拳头,又一次在心中暗咒绿帽王,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如果不是他设计祥瑞山庄那一段,她和司徒允奕至于处于这么暧昧尴尬的阶段吗,她可是有夫君有儿子的已婚妇人! 司徒允奕事后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该清楚,这一切都是他的好父皇设计的。就不知道他是将计就计,还是情之所至。 司徒靖轩嫌自己的绿帽不够多,头上的青青草原还不够旺盛。设计自己的妻子与名义上的儿子,假设她真的和司徒允奕互生好感,冲破身份在一起,他颜面何存,这皇室的体统何在! 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让允珏受到一点伤害,任何的风言风语都不能影响她的儿子! 她必须要和司徒允奕保持距离,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敬谢不敏。 看来还得再催一催阮父,建议他吹吹枕头风,赶紧劝皇上回宫。 被司徒允奕一扰,慕念也没了困意,回来看到案上又是一堆奏折,越加烦躁,大喊“福全!” 门外候着的福全立马闪身进来,恭声道,“娘娘有何吩咐?” 慕念指着桌案上的奏折,“将这些奏折都送到……” 原本想说送到晋王府的,但意识到奏折乃朝廷机密,不可轻易送出宫去。 她再烦心这些奏折,也不能置朝堂不顾。 慕念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挥挥手让福全下去。 还是等下次见面将这事移交给司徒允奕,这事必须交代清楚。司徒允奕不住在宫内,如果要批阅奏折,必须在宫内才行。 乾元殿附近的弘仁阁设备一应俱全,本就是成年皇子留宿宫中,处理事务的的居所。 慕念如何怠工,应下的事情还是要做到,批阅奏折不是儿戏,事关民生大计,朝堂事务。 叹口气,认命坐下重复每日的工作,自我安慰,权当练字了。 慕念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着睡着的,批奏折对于本身犯困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催眠。 “娘娘醒了?”陈显温声问道,挥手示意荷香上茶。 慕念动动手臂,接过荷香奉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润润嗓子,“什么时辰了?” 桌案上杂乱的奏折已经摆好,批阅好了的奏折已经不见,应该是陈显收拾过了。慕念松松筋骨,站起身活动一下。 陈显答:“午正二刻,娘娘可要用膳?” 难怪肚子饿了,早上赶时间,随意吃了些,批奏折前也就吃了些糕点,此刻怕是饿醒的。 “宣膳吧。” 宫人快速的布膳,午膳早就备好放在火笼中温着,荷香和菊香伺候着慕念用膳。 “二皇子现在在哪儿?”慕念用着膳,例行问道。 陈显答,“二皇子用过午膳后,此刻正在承乾宫午睡。” 允珏作息向来正常,早课结束,用过午膳后,消食一会儿就会去午睡,睡醒之后就是他的玩乐时间。前一段时间听说会和尹陌尘出宫游玩,最近就缠着司徒允奕学骑术。 小孩子好动,玩性大,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慕念都由着儿子,不会拘着他。 慕念喝口汤,问:“二皇子下午可有学骑术?” “本来今日二皇子是有学骑术的,只是晋王今日下午有事要处理,便推掉了。”陈显回答。 司徒允奕没空,其实可以找其他人来教。 不过慕念理解儿子,此刻他对司徒允奕崇拜异常,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与司徒允奕亲切的机会。 “晋王今日有何事?”慕念随口问问。 陈显上前,在慕念耳边轻语:“凉安有异动,内阁和六部共聚商议此事。” 慕念一惊,放下碗筷,摒退荷香和菊香,诧异道:“何时传来的消息?” 司徒允凡被关入天牢的消息没有封锁着,凉王府那边早晚会将消息传回凉安。凉王如果心里有鬼,反了也是迟早的事。 “大朝会后凉安那边的探子传回的消息,主子那时在休息,属下并不曾打扰。”陈显一一解释。 昨日才查封的凉王府,今日就有凉安异动的消息传来。凉安异动必然不是因为查封凉王府,而是一早就有,或者说,昨日的行刺说不定就有凉安那边的示意。 凉安那边反不反,如何对付凉王,这些重要大事不是她能管的。皇上不在,自有内阁和六部来处理。 凉安如果真的反了,她就不信司徒靖轩还会有闲情逸致到处游玩! 慕念问: “凉王府查抄的进展如何?” “主子还是先用膳,饭菜凉了对身体不好。”荷香她们不在,陈显净手,一边伺候慕念用膳,一边说着,“昨日属下亲自跟着刑部的人,一起奉旨查抄了凉王府,但还是让幕僚车益仁跑了。车益仁乃凉王派到世子身边的眼线,而后被世子收服。但自世子被关押后,车益仁连同凉王府其他两位幕僚合谋了昨日的刺杀。另两位幕僚已经被关押刑讯,但那两位所知不多,关于凉安那边的信息也没什么能用上的。” 陈显办事慕念自然放心,凉安那边有心谋反,凉王世子都成了弃子,何况早有准备。能被抓到的,不过是被弃用的废子罢了。 慕念吞下一口饭,安慰道,“凉安那边做了准备,让人跑了也不是你们的错。行刺之事与凉安那边有关,头疼的该是内阁那帮人。” 陈显笑了笑,将虾壳剥去,虾仁放在空碟上,“主子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过主子的慧眼。” 慕念眉目轻瞥,“少拍我马屁,等用完膳,陪我去一趟天牢。” 陈显脸面微红,压下喉间的异样感,正色道,“主子要去看凉王世子?” 慕念夹起剥好的虾仁,蘸了些酱料,吃完后才说:“留着他的命够久了,去听听看有什么遗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