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从当空斜斜沉没的红日只余朦胧一片光。
苏眉在林以安床前又守到那片光彻底被黑暗吞没,他都未曾转醒。
“夫君,你快醒来看看我呀,我都好好的了。”她坐在绣花墩上,时不时就和林以安说上一句话。
可床上的年轻公子未曾回应。
她话落,等待片刻,果然不见他有动静,又幽幽叹气。
吴子森请来的许郎中再三保证,说他是耗神劳累过度,伤势又两回复发,即便睡上一天都正常。
“姑娘,郎中说您也要休息,不能再这么干熬着了。”紫葵见她闷闷不乐,一双眼就没有离开过林以安,忍不住相劝。
苏眉垮着脸说:“夫君不醒来,我怎么能安心呢。”
吴子森坐在不远处的圈椅里,一手把玩着剑穗,闻言看看床上的林以安,再侧头去看满面愁容的小姑娘。
她此时拧着眉,红润的双唇微微嘟起,即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也带着少女的娇憨。
吴子森眸光暗了暗,又撩着眼皮子去看呼吸均匀的林以安,忽地站了起来。
“表妹先与我回去用饭。许郎中不是说你今日还得施针,一会林三醒来知道你没按医嘱,他又得为你忧虑,于他的伤势可一点也没好处。许郎中特意交代,不可让他再耗费神思。”
不过半日,吴子森就发现失忆的苏眉其实也很好哄的。
只要拿林以安做垡子,关乎林以安的,她都能听进去。
果然,坐在床边的小姑娘纠结片刻,就自己站起来了:“表哥说得对,我正好让厨房熬点滋补的羹汤,夫君一会醒来就能喝上。”
紫葵有些佩服地看向他,然而吴子森不想要这种佩服。
用别的男人来哄自己家表妹,那滋味简直不要太憋屈。
吴子森离开还朝着林以安那边冷哼一声。
房门开了覆又关上,苏眉从窗边过,还在和紫葵讨论着要给他做什么补汤比较妥当。
林以安等脚步声彻底远去了,才缓缓睁开眼。
石头相送折回,见他清醒,高兴地道:“三爷醒了。”说罢又可惜地道,“三姑娘等您一下午,刚走呢。”
“无碍,别告诉她我醒来。”他嗓子干哑,低低咳嗽了两声。
他其实早就醒来了,不过是因为苏眉在跟前,才继续闭眼假寐,就等着吴子森把人哄走。
而吴子森是习武的人,听鼻息就能分辨出一个人是真睡假睡。
苏眉总在他这里,确实不好。她全心全意依赖自己,他怎么能够让她名声一而再折损。
林以安藏起了他温柔的一面,苏眉那厢毫不知情,用过饭后就等着许郎中施针,在施针中控制不住就慢慢昏睡过去。
“把安神香点上,表妹今晚能好眠。”吴子森听许郎中说她睡下了,无奈摇头苦笑。
希望表妹明天不会发现他做手脚了,不然她变得火爆的性子,恐怕分分钟要手刃他这个表亲。
客院今晚变得十分平静,林家上房那头却还热闹着。
林以宗出马,把父亲给请了回来,家里小辈都前来请安,热热闹闹的挤一屋,又开了两张席面久违地坐下一块用饭。
卫国公府的二老爷亦是嘉禧公主所出,面上永远都带着笑,府里虽然发生了大事,但有他在,席间总是传出笑声。
二夫人徐氏早前就有听到大房的遭遇,后来消息都被婆母压住,她也只能当自己不知情。如今在席间看着大嫂李氏的强颜欢笑,明白长房这次是真吃亏了,心里暗暗生了一丝丝的痛快。
二房和长房的老爷虽说都是嘉禧公主所出,但长幼有序,二房不能承爵,各方各面都得比长房低一等。时间久了,二老爷夫妻面上不显,但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嫡母偏颇和对长房暗生罅隙,自然是要看长房的热闹。
一顿饭用得倒十分愉快,众人在上房喝过一回茶,嘉禧公主就开口道:“老大留下,正好跟你父亲说说豫王的事。”
二老爷一听,当即就知趣告退。
夫妻两带着几个孩子一同离开,徐氏在出了院子里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最后得怎么样收场了,估计多半要便宜老三。”
“你胡说八道什么。”二老爷斥一句,可面上不见怒意。
徐氏也弯眼一笑回道:“老爷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二房的几兄妹不知父母打什么哑谜,相互看一眼,乖乖地跟着回院子去。
上房厅堂内灯火通明,卫国公脸上的笑在次子离开后就收敛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的敲着。
他不开口,林以宗也不好开口,李氏和林恒礼更没说话的份,最终还是嘉禧公主打破沉默。
“国公爷应该听老大说了,明儿你把吴老伯爷喊来叙叙旧,把我们不退亲的想法再说说……”
“我可没这本事请得动吴老伯爷。”
卫国公开口就拒绝了,直接就给嘉禧公主一个没脸。
嘉禧公主噎了噎,深吸一口气才把涌起的火气压住,僵硬扯出一抹笑道:“国公爷这话太谦虚了,只要你出面,吴老伯爷肯定会来。”
卫国公闻言嗤笑,哦地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意味不明:“那如果宁远伯来了,说要为苏家三丫头做主退亲,我又该怎么说?”
“这个自然是退不得,你知道与苏家结亲的目的,怎么能退。”
“嗯,是不能退,但他要是坚持呢?”
卫国公再问,嘉禧公主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她现在不就是怕这个吗?
退亲后,两家势必就是结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