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在禹州府中街南头一个卤肉铺子旁边,只有很小的一个院落。
花镶三人走进去,里面有两个人,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一个十六七左右的少年。
老汉只看了他们一眼,便低头继续忙先前的活儿,少年则走过来问他们,“客人是想买下人还是有别的需要?”
卫谌问道:“你们这里都能提供什么?”
少年说道:“不论是买牲口买铺子买大宗的盐糖,我们都有门路。”
说着顿了顿,打量他们三人的神色一瞬,又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下人,我们也都能尽量寻到。”
卫谌看向花镶,花镶想了想,说道:“我们想买几个使唤人,具体要求不好说,你们现下有人吗?”
苏栩注意到那个一直低头写着什么的老汉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祖孙俩交代的下线是这家牙行,他心里总觉得这里的一老一少也很不对劲儿。
少年正要点头,那边老汉突然咳了一声,说道:“小文,你就带三位客人去后面瞧瞧。”
走过通向后院的门,就能把后院全貌收入眼中。
这后院三面围墙,有七八间正经屋子,还有几个直接搭在院子里的棚子。
这时那棚子下面坐的有十几个老人,他们也没闲着,一个个正捋着竹篾子编筐。
见他们看这些老人,小文主动解释道:“他们都是自卖的,老人基本上没人买,我们东家好心,也都收下来,勉强能给他们一碗饭吃。”
苏栩道:“难道他们都是没有儿女的孤寡老人?府城不是有抚孤院吗?怎会落到自卖自身的地步?”
退一万步,在街上要个饭捡个垃圾也能糊口,总比在这里被关着做活儿强。
小文半点也不慌,谈笑自如道:“这都是有儿女的,他儿子得了重病,儿媳妇也跑了,没办法只能卖了自己换点钱给儿子治病。他则是儿子不成器,整天赌博和花酒,赌得要卖他家的小孙儿,老的不舍得,就卖了自己还债。”
可是他卖了自己也不够还债的,老人不值钱嘛,到最后那小孙儿还是给卖了。
这些小文都没说,笑道:“反而是那些没儿没女的,比他们要活得自在。”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的一个老妇人啜泣起来。
花镶再一次见到这世间人的难为,很有一种再怎么努力也堵不住这处处漏水河堤的无力感。
说完这些,小文拍了拍手,叫屋里的人也都出来。
三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买,只说没有满意的。
小文也没有不耐烦,还是态度很好。
卫谌问道:“你们东家是哪位?”
小文一愣,问道:“不知找我们东家有什么事?”
卫谌道:“我们想买的人比较多,也有特殊要求,需要和贵东家面谈。”
小文道:“东家不常来,我给您带句话吧,看东家是不是有空。您们明天再来。”
送走这三个人,小文回头就拿了个凳子在老汉旁边坐下,问道:“三叔,你刚才提醒我,是那三个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老汉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什么普通客人,这人日常做什么的,都带得出来,他们那一身可都是官气。传个信儿出去,这几天咱们不做买卖。”
“我看着他们不像是当官的啊”,小文挠了挠头,“难不成是查暗香楼的那个官?”
都是跟拐子做生意的,牙行自然知道暗香楼的情况。
老汉说道:“小心为上。梁大人就要调走了,如果此时出了什么事,他定然不会管我们。”
至于说他们有账本,可以指认梁大人收受贿赂什么的,对方是当官的,亲朋好友那么多,这一点事根本是不伤筋不动骨的,说不定连个惩罚都不会有。
倒是他们,真是事发了,恐怕都得抄没家产投入大牢。
这世道,那当官都是大石头,他们一颗小小的鸡蛋可不敢往上磕。
想到这儿,老汉又道:“暗香楼、沉月楼那边也都提醒一声吧。”
小文点点头,吃了会儿茶点就出门去了。
这一边,离开牙行后,花镶也道:“这个牙行表面上弄得挺光啊,看来不是当场抓到他们与拐子交易,这罪名是没法定啊。”
卫谌说道:“我看那老汉是警惕了,年轻人说话也是滴水不漏,说不好查,的确不好查。要想查,也不是没有办法。”
花镶叹了口气。
苏栩道:“那就跟他们耗上了,我就不信这些人能老实地窝上个一年半载的。”
“要说朝廷允许人口买卖,他们却还要为了多赚一点与拐子合作,真是敲开骨头也要吸出二两油来”,花镶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说道:“若是废了死契的合法制,天底下的拐子只怕能少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