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苏锦搀着她的臂,扶了她一把。 “她要你跪你就跪?不知道去前堂找我母亲吗?”苏锦看着染满尘土的双膝,有些心疼,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罚,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她毕竟是我母亲。”越玲皱着眉,表情很痛苦,仍是扯出一个笑来。 “我扶你进去。” 房间和她在督军府住的的不同,有些暗。还是古色古香的拔步床,上面挂着藕荷色的帐子,四周家具都是红木漆的,柜子上还摆着白玉瓷瓶,里面插着的花倒是时新,应该有人换过。 把越玲扶到床上,苏锦把衣柜拉开,打算给她找件换的裙子。除了那些袄裙襦裙,竟然还有些材质上等,样式艳丽的旗袍。 这倒看不出,她原来还喜欢旗袍。 “你这衣柜衣服倒是时新。”看她这么说,越玲就不好意思了,但是也奇怪,撑起身来一看,脸色一下就变白了。 “这不是我的。”她低着头,面色有些发苦。 “不是你的?你的衣柜里难不成装着别人的衣服?”苏锦挑挑眉。 “应当是钰姐儿的。” “你那个四妹妹?”苏锦了然。 越玲扭过头去,不想苏锦看见她流泪。 苏锦叹了口气。 “你别住这儿了。你娘看不上你,和你妹妹关系也不怎么好,搬到我那去算了。” “那怎么行?我毕竟是越家人。” “他们可没把你当越家人。”苏锦斜睨她一眼。转念一想,说:“算了,我今天就不回去了,陪你在越家住着。今天你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我也好知道这是为什么。再说,你要是才被罚完今天就走,确实以后回家尴尬。” 苏锦跟母亲说要在越家住几天,母亲很高兴。 “那你住你玲姐姐房里。” 毕竟是自己亲侄女,她当然关心。唐豫西走的这事儿她一听到消息就找她哥哥谈过。 大哥还好,一直很稳重老成,重视亲人。 她嫁给苏延存之前,大哥不相信自己是真的看上了苏延存,硬是觉得父亲卖女求荣,还在雨中跪着为她抗争了好久,谁劝都不好使。现在看着大哥老了,虽看上去严肃不通人情,心里也不知转过多少回了,天底下谁会不爱自己儿女呢?每次越菁跟他一聊起这个,他就不说话,只是叹气。 她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就是她嫂子,从来就不重视这二女儿,一心盼儿子,两者相差才一岁多点,后来出了那事儿,就更不喜欢她了。 越菁吃完饭就走了,叮嘱女儿和侄女好好相处。 当日晚上,苏锦和越玲躺在床上,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电灯。 “你这里,可真够阴冷的。”苏锦搓了搓手臂,只觉得寒气袭人,把被子朝上扯了扯。 越玲侧卧着朝向她,也打量了一下住了二十几年的卧房:“是有一点儿。我这里白天采光也不太好。”越玲有些抱歉:“但是园子景致不错,这几天我就陪着你多到园子里走走吧。” “也行。真是一别经年,还蛮想多看看的。” “今天先睡吧。” “嗯。” 那日只是略略一提,苏锦就气的不得了,越玲这三天却把过去两年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和苏锦说了,气得苏锦直想拿着枪现在就乘火车南下崩了那个负心汉。 她不是没见过打着真爱名头预备在女子这骗身骗心的男子,不过一来是她玩的起,不介意这事,要是遇见了喜欢的,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第二她从不信男人空口白牙舌灿莲花,身体是自己的,知道出了事都得自己负责,所以至今都没遇上让她心甘情愿把身体交出去的。 可你对一个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点这方面知识都没有的传统女性玩这些手段,不怕以后会下地狱吗? 让人家全心全意信任你,把下半生都系在你身上了,跟着你离开家到外面同居,一句变心、往事如烟、就想否定掉人家为你付出的一切?系上裤子不认人,没怀孕还好,就当是被狗咬了,可听着越玲说她当时思虑过度所以孩子流了,一直体虚,实在撑不住才一个人去了西方医院看病,还被医生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苏锦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即使她为唐家二老辩护说知道这事后人家对她多好多好,苏锦都不能忍。 再怎么好,能好的过自己亲儿子?当时没打死他,让他走了,就是铁证!光是口头说说,找几个丫头照顾,谁不会啊? 反正和唐家这仇,她是记下了。 苏锦真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又没办法。两人并排躺着,越玲把头露出来,双眼红彤彤的,跟只兔子似的,看着教人心疼。 她抹了抹泪,皱着眉看她,像是要说什么,又把喉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垂下头哭的更狠了些。 “你在怕什么?”苏锦摸了摸她的头。 “我、我听说……有的女子流过产之后,就生不了孩子了……” “是没有哪家人会让这样的我进门的。这天下干干净净的女子多了去了,而我呢……” 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越玲捂着嘴,拼命忍住溢出来的哭声,“小锦,你知道吗,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想起我的孩子,我才会忍不住去恨他!我怨他,为什么不爱我又要了我,为什么海誓山盟之后可以说走就走,可以做的那么决绝,没有一丝留恋……”越玲整个人都木木的,像是失去了灵魂。 “小锦,我……我……我会不会以后都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了?”越玲靠在苏锦怀里,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竟然还笑了,只是带着哭音。 “放屁!你要是想生,生一窝都可以!”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苏锦把她按在胸口,揽住她的脸,慢慢抚摸着她的发丝,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慢慢安抚道:“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找到真正的幸福。孩子跟谁不能生?难道非得是那姓唐的种?” 好一会儿,越玲才渐渐平静下来。 “还是得报复他。你光自己幸福不够,他毁了你一辈子,你就还回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苏锦实在是睡不着。 “还是说你真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伺候他爹娘,等着他老了,回来看你一眼,依他的性子,可能到时候还让你帮他养着他的妻子儿女?” 越玲摇摇头:“这不可能。从我去找你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改变了。” “很好。”苏锦转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一个全新的你了。” 一夜寂静。 第二天刚鸡鸣,苏锦就醒了,把越玲叫起来收拾东西。 越玲朦胧着眼,整个人还有点懵:“几点了?天还没亮呢。小锦,我东西这么多,怕现在暗,收拾不过来。” “你这有什么好收拾的啊?把你最喜欢的几件衣服带上,其他的要是少了我给你添置。”苏锦随便从柜子里拿出件旗袍来穿在身上,把头发盘起来。 “那你也犯不着起这么早吧?”越玲昨晚上哭蒙了,眼睛肿成了个核桃。 “我这不是要你帮我去捞鱼嘛!我家小红,这次可一定得带走。” 越玲一下子坐起来,小声惊呼:“你疯了?池塘水那么深,掉下去怎么办?” “你先收拾。”苏锦毫不在意,披了件衣服就去捞鱼了。 “小红,小红?”她趴在桥中间栏杆上,低声呼唤,不一会儿,一条鱼从水里飞了起来,鳞片反射着漂亮的银光,就在水面上掠过。 “是小红。”苏锦低低自语了一声,把打满了水的木桶放到一旁,拿着杆儿去捞。 “你这能捞上来就奇了怪了!”越玲也赶了过来,她来得急,穿着睡袍,外面披着一件大罩衫,还光着小腿。越玲裹紧衣服,话音未落,一条鱼在水面奋力一跃,就落到了网子里。 苏锦也不嫌弃,赶忙把它拿出来放到桶里,左右看看,没伤着一点儿。 小红把头靠在桶边,嘴唇一张一合,鱼尾轻摇,讨好的看着她。苏锦用食指爱怜地摸了摸它丹红的头顶,又俯下身子亲了它一口。小红不好意思地沉到桶底去了。 越玲看着这一切,在旁边表情都凝滞了。 “这鱼成精了?”她结结巴巴的,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走吧。”苏锦提着桶,笑的明艳,缓缓升起的太阳带着清冷,银色的微光打在她身上,显得美不胜收。 跟这两个妖精住在一起,她该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还是该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