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了他的头,就是为了给他安葬?”庄清流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是。”少年仰头,“那些走尸会把尸体撕成碎片,血肉模糊后根本无法分辨,我只能带着他的头。”
“你胡说!”方才指他的小胡子断然喝道,“我刚才就问过一句哪里好像隐隐有血腥味,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承认?非要偷偷摸摸的?!依我看,外面那些徘徊着不肯走的走尸说不定就是你用这颗头故意引来的!”
“我要是刚才就承认身边带了一颗头,你们还会容许我躲在这里吗?”
少年认真地反问他,略有些清秀的眉眼也沉着了下来,平静道:“况且走尸围涌不是因为这颗头,是因为大家身上的黑色诅痕,不信你往外看看,我们身上的诅痕消散了,走尸现在已经不往里冲了。”
庄清流目光一闪,这两句话确实说得通。墙角众人也下意识往外看一眼,果然如此,走尸已经远离了石室,全部涌向了正中心的一个人,那中心正不时有胳膊腿卷飞而出。
梅花阑在这时看向庄清流:“你觉得?”
“我觉着他就是瞎说,可是我没有证据。”庄清流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说完才上下端详了几眼破衣少年,“算了,就权且当他说的是真……”
梅花阑却忽然转向少年,开口问:“你说你是住在附近的普通人?”
少年看向她,平静点头:“是。”
“可方便告知名姓?年岁几何?具体住哪里?”
少年很快答:“我叫郑昭,宣州城南郊落霞村人,十七岁,家中世代都是猎户,父亲因跌落山崖死于半年前,母亲身体不好,家中除我还有一个幼妹。”
庄清流转头看梅花阑燃起了一张传讯符,很快问她:“这些是可以查证吗?”
“可以,很快。”灵符对面已经响起梅笑寒的声音,“稍等。”
梅笑寒在梅洲不仅主领编纂,几乎所有的外事卷轴都由她整理负责,还随时肩负着门中弟子传讯求助的重任,几乎是长在了梅家记录天下各事的宗阁,而在茫茫人海中确认一个人普通人身份这种事,虽不记录在卷宗之内,但可查的方法众多,就比如可以开启虚境。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梅笑寒的声音再次传来:“花阑,庄前辈,宣州城的落霞村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并无差错和不妥,而且,他家中还养有一条猎狗。”
并无差错指所说都为实,而“并未不妥”,则是梅笑寒委婉的隐含话术了,大抵就是指这少年生平都很普通,并无异常的地方。
庄清流目光看向名为郑昭的少年怀里,最后确认道:“猎狗是什么色的?”
梅笑寒:“黑。”
好,都对上了,虽然装一颗头想要给人安葬的想法依然很奇怪,但大抵看来只是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她们的多疑心在作祟。
庄清流揉揉眉心,跟梅笑寒道:“好了,我们知道了,多谢。”
梅笑寒还未说什么,梅花阑已经一招手,收了灵符。
“你们身上的恶诅和尸毒都已无大碍了,左边墓道的结界也已经打开,可以出去,歇一会儿后,都自己离开吧。”
庄清流最后看了眼破衣少年后,和梅花阑出了石室:“记着别再碰棺材里的东西,不怕再有诈尸的就留在这儿。”
众人哪里还敢,忙不迭道谢后,飞快起身地跑离了这个鬼地方。
庄清流和梅花阑转向楼上的石室,梅思霁刚燃了张火符,蹲下身沉默地查看了一遍那些碎尸:“这些人讨厌是讨厌了点,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她话到这里没说下去了,情绪却显而易见得有些低。可见死人这种事,并不是见得多就会麻木,反而会愈加容易被触动。
一向不知道给后辈关怀的梅花阑平静巡梭了一圈,才垂眼,轻拍了两下梅思霁的肩,吝啬地流露出了一点自己寻常没有的长辈样子。
梅思霁可能是受宠若惊,立马就不物伤其类了,站起身边走边道:“端烛君,都……都处置好了,我们离开后,这里会暂时被结界封起来,直到我们家在附近游历的人赶过来收拾。”
“好。”梅花阑半句多余话都没有,直接揽起庄清流,从方才下来的洞口飞身而起,“走。”
“……等等!”庄清流眼前骤然一亮,在半空中扭回头,“这就走?底下还有一个……”
梅花阑:“不用管她,她不会有大事。”
话音刚落,庄清流怀里揣着的两根小水萝卜又掉了下去,她立即喊道:“等等,梅畔,快给我捞一下,这萝卜我是还要吃的。”
轻风似的梅大佬一言难尽地从半空拐了个灵巧的弯,袖摆一招,接了萝卜。
两人刚落地,庄清流刚才随便在头后缠起来的银色发带就被风吹掉了——她大好的丸子已经祭了狗,好不容易茂密起来的秀发又只剩齐肩高,方才将就绑着还行,现在一散开才参差不齐,跟羊咩咩啃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