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后强压着骂了几句后,元莞无精打采地出了慈安宫,还未曾踏上步辇,内侍匆匆来报,大长公主请见陛下。
又是一位惹不起的人。
元莞被太后骂了足足半个时辰,许是气狠了,没有力气动手,她又恢复趾高气扬地模样,大步跨入垂拱殿。
元乔起身揖礼:“臣见过陛下。”
“姑母怎地去而复返?”元莞装作不解,素净修长的手又指着外间朦胧不清的月色,“明日就要去行宫,姑母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陛下可知,刘谨行今日出城,午后就被截杀了。”元乔凝视着小皇帝,眸色不解。刘谨行死得太过蹊跷,像是针对她而来,尤其是她方将人贬出城,后脚就出事了。
旁人不明事理,定会以为是她挾私报复。
她一出声,元莞就露出痛惜的神色,喟叹道:“太后方才与朕说了,她气恨贼子猖狂,又惋惜舅父突然离开,道他对大宋鞠躬尽瘁。”
元乔恍然明白过来,不觉露出一丝厌恶,反问陛下:“陛下要追恩?”
“追恩也可。”元莞努力做出为难之色,此时过于强硬,指不定姑母就答应下来了。她做出一副为难之色,装作是被太后逼迫的,姑母势必就不会答应。
果然,元乔在她说完就不觉皱眉,生硬道:“追恩不可。刘谨行因罪被贬,如今他死,若再追恩,岂非认定他无罪,反有功。”
她强硬惯了,见陛下被母所牵制,心中又是恼恨,言辞间也失了几分敬意。待话说完,就明白过来,忙改了语气:“陛下若觉得为难,臣可代劳。”
小皇帝等了半日,就巴巴盼着这句话,唇角止不住弯了弯,恐自己露馅,又忙敛住笑意,正色道:“只是、只是他毕竟死得冤屈。”
“冤屈不假,可也有罪过,不能掩盖其罪而破例封赏,陛下该知不以亲近而赏罚,当为明君。”元乔解释道。
小皇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元乔又道:“刘谨行之死,大有文章,臣已令御史彻查,太后感伤,陛下多劝慰一二。”
说完,起身就走了。元莞彻底笑了,孤鹜在侧,也跟着一笑,陛下心思了得,竟在半日间就将事情办成了,瞧着大长公主之色,还未曾察觉出来。
就算她回府察觉出来,当着陛下面都已答允,就没有脸面来改口了。
其实并未回府,元乔踏出垂拱殿就感觉不对。小皇帝惯来强硬,今日怎地就怯弱了。回想起刘谨行被贬一事本就是陛下所为,如今被杀,再到太后强迫追恩,重重安排下来,谨慎细密,天衣无缝。
她回身看着灯火通明的殿宇,恢宏大气,幡然醒悟过来,小皇帝这是拿她当刀来使。
出口的话,哪里还能拒绝,小皇帝好深的心思,竟挖坑给她跳。杀了刘谨行,令她背着,又言及追恩,她再拒绝,太后处更以为是她要覆灭刘氏一党。
她愈想愈恼,皇帝好好同她说,也未必不可,为何来陷害她。
大长公主心中对小皇帝的最后一丝怜悯都消失了,面色铁青地离开宫城。
避暑一事都已准备好,不能为一臣子而耽搁下来,皇帝照旧去了行宫,然太后临时不去了,要留下为刘家主持公道。
皇帝孝顺,劝了几回,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人先离开,又拨了几人留下照顾太后起居。
元莞自从被找回宫后,就没有再见过外间的景色,出了西华门后,里城的景色与宫城就不一样了。
本想看看外间的景色,掀开车帘,却又想起自己是皇帝,不可随意让人观瞩,就只好悻悻作罢。马车颠簸动荡,晃得她全身脊骨都疼,更别提伤处了。
她唤落霞取了柔软的枕头过来,侧躺下睡上片刻。
车轱辘在耳边转动,她昨夜累得半夜才睡,天未亮就匆匆起驾,略有些吃不消,合眼就睡了过去。
皇帝出行,街道早就洒扫得干净,侍卫开道,百姓避让在一侧,就连喧闹声也小了很多。
出了城,至官道上,空阔无物,骄阳似火,午后最为灼热,小皇帝被热醒了。她睁开眼,未曾清醒,就见到车内多了一人。
她蓦地就清醒了,扶着车壁坐起来,扯到伤处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姑母怎地进朕马车了?”
元乔瞧着她面上冷汗,不动声色道:“御史台来报,截杀刘谨行的人似是出自皇城司。”
元莞目露震惊:“姑母为何要杀他?”
元乔眼中的光色,生生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