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并不如何凶神恶煞,甚至称得上平淡无奇。一旁的黄氏听了,却吓白了脸,连连磕头起来:“请王爷恕罪!” 黄氏吓得声音都变了! 她嫁给林兴成多年,膝下却只有林佩佩一女,如眼珠子一般宠着!听闻要立时打死,吓得肝胆俱裂!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林卿卿,不免怨恨起来,若非是她,林佩佩也不会如此! 捕捉到她的眼神,徐渭眼底一寒,居然敢瞪他的心尖尖? 薄唇轻启,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夫人如此护着一个小丫鬟,莫非这小丫鬟有什么来头?竟比林府大小姐还尊贵?” 黄氏听罢,登时浑身一僵,整个人如被雷劈,摇摇欲坠起来! 一旁的林兴成,回味了一番,多少明白了几分——只怕徐渭当真是为林卿卿出头来的! 既是如此,他未必不知林佩佩是谁! 这样想着,他干脆地磕了个头:“请王爷恕罪。” 偏头看向林佩佩,用后悔的口吻道:“这其实是草民的小女儿,并不是什么小丫鬟。她方才与卿卿发生了一些小口角,闹了点矛盾,实在罪不至死,请王爷恕罪!” 从徐渭一进来,就绕着林卿卿在转。三言两语,叫他们全都跪下了不说,又独独扶起了林卿卿。此时,更是要打死林佩佩这个“小丫鬟”……林兴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走南闯北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见徐渭不答,林兴成也不怕了,偏头看向林卿卿,和蔼地道:“对吧,卿卿?” 一家子姐妹之间的口角,关起门来怎么处置都行,怎么能叫外人知道,还要砍头呢? 林兴成的意思,让林卿卿开口放过林佩佩。只要她不计较,徐渭一定不计较。 接收到他的目光,林卿卿心里发堵。 谁跟林佩佩口角?明明是林佩佩要害她! 前世,她因为此事,名声尽毁,还被退了亲。怎么想,也不该为林佩佩求情。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我和佩佩只是有一些口角,她罪不至死,请王爷恕罪。” 她不想欠徐渭的人情。 “原来如此。”徐渭听罢,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却并未有太多讶异,似乎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既是林府的家事,本王也不好插手。” 说着,摆了摆手,叫林兴成等人起身。 林兴成顿时松了口气。 他不计较就好了。 然而,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徐渭又开口了。 “本王想起小时候,有位皇姐也是被人推进了水里,她气不过,一状告到父皇跟前。” “推她那人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父皇知道后,叫人打了小公主二十个板子。” “父皇说,存了害人之心是万万要不得的,叫人把那位小公主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他慢吞吞地说着,犹如蹦豆子一般,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 偏偏没有人敢打断他,全都恭恭敬敬地听着。 但见他嘴上说着不插手,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影射。 林兴成此时的心情,更是一言难尽——先皇膝下全是儿子,哪来的小公主?这位肃王如此胡说八道,也不怕先皇从皇陵里爬出来掐死他? “先皇对儿女的拳拳之心,令草民敬仰万分。”林兴成拱手拜下,然后才直起身道,“来人!把二小姐带下去,打二十板子!” 明知徐渭说的全是瞎话,林兴成却不敢不听。 林佩佩一直被黄氏按着,闻听要挨板子,顿时站不住了:“我——” “民妇这就将她带下去。”黄氏死死捂住林佩佩的嘴,扯着林佩佩的胳膊,把她拉了下去。 有命在就不错了!打二十个板子而已,她还不乐意,就真的要掉脑袋了! 很快,院子里传来林佩佩凄惨的叫声。 “林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去换衣裳,免得着凉。”徐渭低头看着林卿卿,口吻极尽体贴。 他一次次的提醒,林卿卿非但不感动,反而生出几分戒备。 这个色胚子,该不会又打什么主意吧? “多谢王爷。”林卿卿垂眼福身,不跟他纠缠,转身离去。 徐渭看着她的背影,那样小巧可怜,心里又是一阵柔软。 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他简直喜欢的没办法! 站在一旁的林兴成,看着徐渭的侧脸,彻彻底底的确定了,徐渭对林卿卿有意!他心里情不自禁的打起了算盘——不知卖个女儿,能卖多少钱? 林卿卿抱着手臂,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找了身干净柔软的衣裳,手脚僵硬的往身上套。因为太冷,手脚僵冷,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终于换好了。 此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两个贴身丫鬟,眉头一扬,出声唤道:“松香?竹香?”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林卿卿忍不住讥笑一声:“还真是‘贴身’啊!” 她并不觉得意外。 这两个丫鬟是黄氏安排给她的,平时就不怎么指使的动,一有事更是跑得没影。 “跑了就别回来!”林卿卿冷笑一声。 虽然换了干净的衣裳,到底被冷水浸的久了,遍体透着寒意。林卿卿只觉得脑袋有些疼,脚下也发飘,忙抱了被褥铺好,蹬掉鞋子,爬了进去。 被子有几日没晒了,有点硬,有点凉。 林卿卿蜷成一团,在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一点暖意。 温热的液体从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 重生回来,林卿卿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此时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处境。 没有人爱她,她只有自己。 被子发出簌簌的声响,林卿卿扒拉着被子,探出了头,看向雪洞一样的房间。 “抢了我的,全都要还回来。”林卿卿的眼神发狠。 屋子里没有丝毫摆设,女孩子喜欢的花儿、景儿、瓷器、字画等,全都没有! 倒不是她不爱这些,而是曾经也有,却都被林佩佩抢走了!余下一些林佩佩瞧不上眼的,便被松香和竹香两个丫鬟倒腾走了。 这才造成了堂堂林府大小姐的闺房,干净的如雪洞一样。 到底受了凉,林卿卿当晚就发起了烧。 昏昏沉沉之中,身体一时似处于寒窖,冷的打颤,一时又犹如置身烤炉,热的流汗。 冷热交替,折腾得林卿卿苦不堪言,前世今生在脑海中交替划过,分不清今夕何夕。 “来,张口。”她梦到被徐渭抱在腿上,以口喂酒。他凌厉的眉眼被昏黄的烛火软化几分,愈发显得俊美无筹。看着她时,眼神含情,仿佛她是他的珍宝。 “贱人!这回看谁还能救你!”一时,又梦到肃王妃,她面目狰狞地站在屋子中央,指挥着丫鬟往她口里灌毒酒。 一时,林兴成站在她面前,沉着脸骂她:“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孽女,怎么不依不饶的!” 林卿卿双眼紧闭,不时呓语。 “妾不喝酒。” “你走开,不然我还咬你。” “我没错!是林佩佩害的我!” 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滑入了鬓间。 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得一声叹息,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将她抱起,为她拭泪。 这人的动作无比温柔,林卿卿不自觉地朝这个怀抱贴去。 气息有几分熟悉,林卿卿明明认得的,可是昏昏沉沉中,竟然想不起来。 一只手轻柔地拍在她的后背上,带着说不出的怜惜。纵然林卿卿早就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样的了,但这个怀抱却让她觉得,如果母亲还在,一定就是这样的。 “娘……”林卿卿呢喃。 怀抱顿时一僵。 “娘,别离开我。” 僵硬的怀抱渐渐柔软下来,拍着她的动作更轻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