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屠户大步走过来,打量生猪似的在他的鱼尾上逡巡了一圈,转出门去找了一把尖头小刀,女人见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自顾自地缩到了角落里。
司同尘一辈子都忘不了刀刃破开血肉,生生剜走鳞片的剧痛。
等到薛屠户拎着一袋子血淋淋的鲛鳞离开的时候,司同尘已经昏死在了水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司同尘发现破木桶边围满了陌生人,薛屠户点头哈腰地站在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胖子身边,一个劲儿地赔笑:“您瞧瞧,没破身的鲛人,现在上哪找去!”
富商皱了皱眉:“瘦巴巴的,恐怕养不活吧。”
薛屠户:“哪里,这小杂……这小子结实着呢,不管打成什么样,只要扔水里泡泡,过两天就活蹦乱跳的。”
富商:“这小鲛是你跟鲛女生的?区区一个混血,怎值你方才说的价钱?”
薛屠户连忙摆手:“唉,不是不是,这小鲛是我那婆娘自己带过来的,货真价实的纯血鲛人,您瞧瞧那头发,那眼睛,混血能长那样吗?”
富商:“那他母亲呢,也同意卖吗?”
司同尘的目光随着众人一起落到了墙角的女人身上,女人茫然地抬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瑟缩了一下,她的视线刚好碰上了司同尘,登时一个激灵垂下头去,嘴唇颤抖着嗫嚅了半晌,终于什么都没说,微微点了点头。
司同尘刹那间如坠冰窟。
薛屠户上前,一把撕开了他勉强蔽体的破衣裳,扳过他的脸展示给那富商看:“您瞧瞧,您瞧瞧这张脸!这个年纪,这个长相,还没破身,不值我说的那个价吗?”
富商似是被司同尘的容貌蛊惑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摸他的脸,司同尘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疯似地一口咬住了富商的手!
“啊——!”
富商大叫一声,狠狠地甩着手试图将他甩开,然而那小小的鲛人也不知怎的,就跟王八吃秤砣似的,任凭身上被家丁们抽得鲜血淋漓,死都不松口,最后还是薛屠户急了,拎起称生猪用的大铁称狠狠地削在他后脑上,将小鲛人敲得昏死了过去。
只是买卖终究还是被这一口咬黄了,薛屠户气得发疯,把他捆在案板上,一片一片地生剐掉了他尾上的所有鳞片。
司同尘疼得死去活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无数次昏死过去又活活疼醒,而他的母亲只会跪在一旁默默地哭,甚至不敢开口求一句“放过他吧”。
后来他就被送去了蜃楼,在被小厮们放进水缸里的时候,司同尘看着女人的眼睛,轻轻地问了一句:“我是你的累赘,对吗?”
女人不敢看他的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
司同尘:“那我是什么,待宰的畜生吗?”
女人绝望地哭:“我们是鲛人啊……鲛人天生便是如此啊……”
司同尘坐在床上,艰难地回忆着她的容貌,惊觉自己竟已记不清了,不由得哂笑了一声,站起身去院子里打了一桶水,迎头浇在身上。
凉水顺着衣领灌进去,再被冬夜的凛风一吹,登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司同尘打了个激灵,被噩梦搅成了一锅粥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正想着回屋收拾收拾就去准备早饭,忽然被一件纯白的外衣兜头罩在了里面。
司同尘无奈:“师尊,您怎么出来了?”
“不知轻重。”江随云在他背上掴了一巴掌,“随我来。”
司同尘没敢吭声,乖乖跟着进了江随云的屋子,江随云扯下他头上的外衣,拂袖间灵气微动蒸干了他身上的冰水,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厚厚的白狐披风扔在了他身上,这才道:“因何烦恼?”
司同尘抬头看着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方才是因为什么心烦了。
他鬼使神差地说:“师尊,我能抱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