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虽说已过了午时,进城的人不如清晨时多,但温浅她们从山脚到上关城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着实不太正常。 按捺住心底里的怪异之感,四个人沉默地驾着马在一望无际的郊外飞奔而过,所过之处扬起两道尾尘。 到了城门口,温浅和何海勒马停下,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如果不是城楼下有一队守城的侍卫,这个城安静得让温浅几乎觉得是一座空城了。 温浅翻身下马,刚往城门走了两步就被两个士兵拿着长戟拦下,冷着脸道:“今日封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何海见那两个士兵一脸盛气凌人的样子,直接从马上跃到温浅面前,一个掌风劈到那两杆长戟上,直震得两人连连退了十好几步。一旁的士兵见这边状况不对,迅速拿了长戟将四个人团团围住。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是你们随随便便能拦的?”何海怒喝了一声,怕这些不长眼的人伤到温浅,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温浅眼见双方水火不相容似乎随时都能大打出手的样子,赶紧抬手拦住何海,微微蹙眉看着伸在自己眼前的长戟,说:“各位军爷,我们也不是来找茬的,我们是真的进城有急事,您看能通融通融吗?” 和何海比起来,温浅客客气气的态度让人能接受得多,领头的人这才示意大家都放下兵器,说:“今天陆将军吩咐了全城戒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你们不要难为我们?” “陆将军?是陆景洵吗?”温浅眼睛亮了亮,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欣喜。 听了温浅的话,那个领头的士兵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解释道:“是陆行陆将军。” 虽不是陆景洵,但如此来温浅可以肯定的是他就在这上关城中,于是转头招呼青梧将那个随身带着的包袱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保存完好的木盒,当着几位士兵的面打开,说:“那能劳烦几位军爷将这个带给陆将军,帮忙通报一声,就说温浅求见可以吗?” 这些士兵自然不知道温浅的身份,见她此时一直纠缠不肯离去,冷眼睨着温浅手中的盒子,说:“你随便拿个什么破玩意儿就想见陆将军?” 何海听不进去了,语气不善地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口中的破玩意儿可是王爷的令牌,而你面前站着的这位便是当今堂堂南安王妃!” 何海的话听上去并不像信口开河,刚刚还很硬气的侍卫不免有些心虚,但还是反驳道:“你说‘他’是王妃,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王爷是个断袖?” “你……”何海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确,他们几个人现在狼狈不堪,加之女扮男装,温浅看上去与其说是临安城高高在上的南安王妃不如说是不知哪儿来的穷酸白面书生。 士兵那句“陆景洵是个断袖”让温浅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抬手取下头上束发用的头冠,放下了一头乌黑的青丝。 没理会眼前一群士兵吃惊的神情,温浅将那块陆景洵出征前留给她的令牌从盒子中取出来,又拿了两枚银锭,一并递给那个领头的人,微扬了嘴唇说:“还望军爷帮忙去通传一声,若有假,温浅在这儿任你们处置。” 若面前这位看起来底气十足的女人真的是王妃,那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想到这里,领头的那位士兵不再耽搁,接过温浅的令牌,对手下的人吩咐道:“你们看住他们,我去去就来。” 说完,翻身上马进了城。 见他终于进城去通报,温浅松了口气,和青梧、飞絮在城墙边上找了处背阴的地方坐下,等着被放行进城。 青梧从身上去下牛皮水袋,摇了摇,见只剩下一口的量了,索性递给了温浅,说:“王妃,你先喝点水吧。” 看了眼青梧干裂的唇,温浅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喝。这一趟出门,青梧、飞絮这两个丫头跟着自己受了不少罪,还处处都顾着自己…… 正想着,从城门里传出一阵马蹄声,温浅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见马停在了自己面前,从马上下来一个人单膝跪地对自己行礼。 “卑职参见王妃。” 温浅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来人是陆行,赶紧说到:“起来吧。陆景洵呢?赶紧带我去见他。” 陆景洵和刚刚那位士兵一样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温浅一眼,说:“卑职先带王妃进城吧!” 说罢,吩咐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 城内的情况和温浅在城外猜测的情况一样,除了偶尔路过的巡逻的人,整座城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气。 沿着空空荡荡的街道,越往前走温浅心里的疑惑就越大一分,直到陆行将马停在一座将军府的大门前,温浅看着门前头戴白巾的侍卫,她的心瞬间沉到了水底。 温浅的视线有些慌乱地去寻找陆行,问他:“这是怎么了?” 陆行看了眼周围,没有回答温浅的问题,而是说到:“王妃,还是先进去吧。” 可是陆行的举动在温浅看来就是眼神躲闪、逃避问题,这更加印证了温浅心里的猜测,她脚下一歪就要像旁边倒去,幸好青梧和飞絮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借力站起来的温浅稳了稳心神,重新站定,不容拒绝地说到:“带我去见陆景洵!” “这……”陆行为难的看了她一眼,说:“王妃,您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的吧。” “我说先去见陆景洵!”温浅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陆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王妃随我来吧。” 陆行将温浅领到了一间屋子前,站在门口往里看,房间所有的窗户全部被关上了,屋子里也没点一只烛火,此时一片昏暗。温浅突然就有些害怕,怕见到那个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不敢再往里迈一步。 陆行也不催她,安静地站在温浅旁边,看不清情绪。 许久之后,直到腿上传来一阵麻意,温浅才咬了咬牙,缓缓往屋里挪去。 温浅所有的冷静与淡定在看到穿着齐整的盔甲平静躺在床上的人时,尽数散去。把眼前的画面和门口侍卫头上戴着的白巾联系起来,一滴滚烫的热泪从温浅眼里落下,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看着温浅的样子,陆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地退了出去,毕竟有些事情他的确不适合插嘴。 温浅抬手捂住嘴巴,将所有的哽咽咽回肚子里,抬脚又往梨花木大床那里走了两步,缓缓蹲下身,随着她的动作,那些不住涌出的滚烫的泪滴在了躺着的陆景洵脸上。 躺在床上的人和一个多月前的陆景洵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似乎只是下巴上的胡渣多了一些,应该是在边关的这些日子忙于打仗,没有时间修理的缘故。 上次陆景洵出征的时候温浅还在睡梦中,没能来得及与他当面道别,此时竟是她第一次看他穿着盔甲样子,没有了平日里的邪魅,而是多了一股刚毅之气。 看着看着,温浅忍不住将手伸向陆景洵,轻轻摩挲着他身上的盔甲,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间,温浅感受到放在陆景洵盔甲上的手似乎被一股温热包裹住了,触感有些粗糙,却有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她愣了一瞬,抬手擦掉眼睛里的泪水,重新去看床上躺着的人,刚刚还闭着眼睛的陆景洵此时正用他那漆黑的眸子盯着温浅,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让温浅不自觉就沉浸其中。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片刻,陆景洵从床上坐起身,包裹住温浅小手的大掌却没有放开,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温浅觉得今天短短一天自己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看着“死而复活”的陆景洵,温浅想也没想就激动地扑进他怀里,欣喜地说:“你没死吗?真是太好了!” 算起来一个多月没有讲过温浅了,刚见面温浅就这般投怀送抱,倒是让陆景洵有些意外。怕温浅摔着,他抬手搂住温浅的腰,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和宠溺:“谁告诉你我死了?陆行吗?” 温浅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的确是没人对她说过陆景洵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看到门口侍卫头上的白巾之后先入为主脑补出来的,她顿了顿,从陆景洵怀里退出来,问到:“既然你没事,那门口那些穿丧服的侍卫是怎么回事?” 陆景洵轻轻笑了笑,却在看到温浅又脏又破的衣服时愣住了,片刻后他沉着声音说:“这些等等再跟你解释,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还有是怎么弄得如此狼狈的?” 看了眼陆景洵此时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温浅用空着的那只手撑住床榻,有些费力地站起来,一眨不眨地和陆景洵对视,开口道:“你是跟我爹爹有恩怨吧,而且是因为老南安王。” 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