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每个人都有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秦赐。
他在犹豫的时候,会摸自己的左手手腕。
厨房里热气缭绕,肉的味道像被困在炖锅里,香得有些窒息。
肖莉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自动播放的慢动作,声音微微颤抖,姜未在她的讲述声中,不知不觉睁大了眼睛。
*
一小时以后,姜未被秦赐抱进车里,他没忘了答应她的,将那辆自行车从车库搬出来,擦干净,塞进后备箱里。
姜未午饭没吃多少,却不觉得饿,她心里沉甸甸地,压着胃,毫无食欲。
刚才肖莉那番话,言犹在耳,压得姜未忍不住垂下头,灰心丧气。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读过大学,更没有工作过。
不,准确地说是,她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只念到高一,就因为身体原因办了退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肖莉说,高一那年,姜未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脸上也有,经常被同学取笑,甚至还有恶劣的同学对她进行霸凌。
她性格内向,又不合群,每天回家都会哭,学习也一落千丈,心理医生建议姜未先休学一段时间,姜知远和肖莉无奈同意了。
他们把姜未接回家好好照顾,可之后,姜未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去上学了,提到上学两个字,浑身就会抖如筛糠,抱头痛哭,怕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父母爱女心切,看她这么抵触,就没有勉强。
所以姜未现在,根本连高中的文凭都没有。
“这不可能!”这是姜未的第一反应。
她不相信自己学历这么低,根本无法接受。
提起那段往事,肖莉也显得很痛苦,她摸着姜未的头发温柔地哄着:“好孩子,你只要健健康康的,爸爸妈妈就满足了,现在还有小秦照顾你,我们很放心。”
接下来整个吃饭过程,姜未都心不在焉的,饭桌上,氛围冷清,所有人都顾及着她的情绪,只听见筷子和杯盏的声音。
秦赐站在车外,跟姜知远和肖莉正在谈些什么,他们看着自己,目光很是担忧。
“小秦啊,你说未未她会不会哪天想起来……”姜知远皱紧眉头,责备地对妻子说,“你也是,好端端跟她提这干嘛?”
肖莉脸色苍白,“她突然问我……”
“问你就说吗?”姜知远一向温和,甚少这么疾言厉色。
坐在车里的姜未感觉到外面紧张的气氛,不安地探头望过来。
秦赐看了她一眼,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对老两口说:“爸,这事不怪妈,就算她不说,姜未迟早有一天也会发现,瞒不过的,知道也没事。”
姜知远叹气:“退学的事知道倒无所谓,就怕她想起那件事。”
“好好地,提那件事干什么,真是老糊涂,”肖莉紧张地观察着秦赐的表情,发现他依旧平静,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放心,“小秦,带未未回去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是我的责任。”说完,秦赐上车,肖莉和姜知远隔着车窗,挥手和女儿告别。
姜未的情绪一直不高,在车上也不怎么讲话,好在秦赐公事繁忙,电话不断,顾不上她,倒给了她安静发呆的时间。
午后的太阳完全升起来了,阳光明媚,地面都被晒得暖洋洋的,平时这个时候,姜未通常在午休。
今天她却毫无困意,满脑子都在重复播放肖莉的话,心里沮丧极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拆开糖纸,品尝奶和糖分带来的安慰。
失忆以来,姜未一直觉得她和过去的自己隔着一条茫茫大河,相隔两岸,她一直很想拨开云雾,看清楚对面人的模样。
现在她好不容易窥到一点,却发现那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这无异于千里面基,却面到一个五短身材容貌丑陋,并且毫无内涵的照骗。
姜未内心受到极大的打击,回家之后都闷闷不乐,连晚饭也没吃,秦赐在送姜未回家之后,就出门应酬,直到九点都没回来。
洗手间里,章淑梅在帮姜未洗澡,她撇过头,从雾气缭绕的宽大镜面中,看见自己的身体。
白皙,柔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瘦削,反而显得紧致匀称,曲线完美,在灯下泛着冷光。
皮肤看上去很光滑,没有疤痕,哪里有得过皮肤病的迹象?
在她的左边后腰上有块刺青,的确像苏珊说的,不是花也不是字母,像是鬼画符,一团乱,看不出是什么。
姜未心中感叹,她高中辍学,大概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中二犯病,不知纹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躺到床上后,章淑梅就离开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关上灯,窗帘外透着微光,冷莹莹,静悄悄。
姜未心里烦躁难名,在床上翻来滚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系统自带铃声,机械单调。
这是姜未拿到手机以来,第一次有人打她电话。
一开始,姜未以为是秦赐,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一串本地陌生号码。
秦赐说过,这是她从前的号码,莫非是以前认识的人?
姜未犹豫着,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无人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皱眉道:“说话,不说我挂了。”
那边还是安静,不,仔细听,其实是有声音的,窸窸窣窣地,像是呼吸,又像是濒死之人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喘,声音粗哑,带着毛刺,听得人很不舒服。
那声音一下比一下更急,感觉快喘不上气,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又说不出来,比指甲盖划黑板的声音更让人难受。
姜未手指哆嗦着把电话掐断,心跳无法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