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因为血液打滑的缘故,抓住商女的手便坚持不住了。
“小蓝!”
他大声呐喊着那个不正确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儿被恶灵扯进了无边苦海之中。
他抹掉泪水,忍住疼痛,用双手握住商痕的手,道:“我有一个哥哥,他叫梁辰,在爻阳城安阳公主府里当差。你一定要活下去,帮我转告他,告诉他我知道错了。我没怪他,我只恨自己没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我只希望,我走以后,他能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商痕双眼瞪得大大的,里面有疑惑、震惊、难以自信还有请求、悲伤和不舍……
她的那双眼睛里参杂了太多的感情,那些感情汇聚成强烈的不安将她占满。
她看着他涕泗横流地把话说完,被恶灵捆住的双脚忽然一松,梁笙趁机将她拉了上来。
正是天颜赶到了!
她冲破了人面鸮的围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砍断了捆绑住商痕的触手,而梁笙趁着这机会,将她拉了上来。
“你们还在愣什么,还不快上来!”眼看着这唯一的立足之地就要被吞没了,天颜大喊道。
“记住我说的话……”
梁笙将商痕朝天颜的方向一推,仰头倒进了苦海之中。
“不!”
商痕大喊着想要去拉他,好在天颜反应得快,将她收进了琉璃瓶里。
“我看你是疯了!”
天颜望着瓶子里疯狂乱撞的小虫子道。
言语间,早已御马上天,脱离了苦海地域。
“小颜妈妈,你快放我出去,他掉下去了,再不救他会死的!”小虫子在瓶子里苦苦哀求道。
“傻丫头!你知道苦海是什么吗?哪里是恶灵的归宿,正常生灵要是掉下去,顷刻就是结局。要么被同化,要么就是被恶灵吃掉。跳下去是他的选择,没人逼他。你要救他,拿什么救?命吗?就算把你的命也填上,也无法将他捞出……”
天颜将马车驾到半空之中,看着整片翻涌的大海在眼底下逐渐缩小恢复成江河的模样,曾经繁华热闹的断雁山渡口,如今只剩一片荒芜。
什么都没有,房屋百姓统统被吞没了,仿佛这地方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般。
“那该怎么办?他救了我一命,是我欠了他……”小虫子匍匐在平地下哽咽道。
“他方才说,让你记住他的话,他跟你说了什么话?”天颜问。
小虫子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他好像说他有个哥哥,叫梁辰,似乎是在一个公主府里当差。还说不恨他了,让他为自己而活。”
天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的逻辑似乎从未正常过,道:“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小虫子想了想,道:“这个我知道,叫梁笙!”
“那好,我们去爻阳,找他哥哥。”
天颜言毕,掉转马头,朝乌云密布的方向飞奔而去。
断雁山的异动杨无歌是知道的。
可近来他正因慕禾的事烦恼着呢,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管其他。
更何况那异动宛如昙花般,旋绽旋谢,并没有连续性和蔓延。
梁笙跳苦海的那一刹那,影子是有感觉的。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一切的执着仿佛都不复存在了。
啊!怎么会这样?
他还有着一个弟弟的啊,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感觉?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这感觉的指向,正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所有念想。
那个远在他乡,不知是冷暖饱饥的弟弟,他倾尽所有也要去守护的唯一的亲人,他究竟现在何方?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呢?
是因为那只妖吗?
那双时刻困扰着他不得安眠的碧绿色的眼睛。
他如今是真的害怕,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生怕她忽然跳进他的梦里伸出鲜血淋漓的手,问:“梁辰哥哥,你还有糖吗?”
“我有,可是你再也不能吃糖了你知不知道?”
他好想这样对她说,可每次见到她,他都开不了口,冰冷着脸从她身上割下一块又一块的肉,拿出来献给杨无歌,让他熬着粥,或变着法子做成美味的菜肴给慕禾吃。
其实那晚剜心之后,沙锦并没有死。
梁笙他不知道,妖怪没了心还是可以活的,只是它们不再像正常的妖那样可以随心所欲了。
它们的行动受到了限制,有的被囚禁在一方天地永不得出,有的就像之前的慕禾那样,只能在规定的条件下存活,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沙锦就是这样。
她被杨无歌囚禁了起来,困在凝神刀中的冰雪世界里,没有食物,没有生物,除了无休止的寒冷,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的影子并不知道这一点,只当是自己把她给害了,伤心痛苦了好些天,一直到慕禾的身体对沙锦的心产生了排斥反应,杨无歌想到割取魂肉的法子。
因为担心自己亲自去取会让沙锦心生怨念,只好让影子前往。
影子的出现,让被囚禁在冰天雪地里的沙锦看到了希望,她以为他是来把自己从这鬼地方带出去的。
可他并没有。
非但如此,他还对她进行了二次伤害。
一次、两次、三次……她每次见到他来都满怀希望,而他看着她越发消瘦的魂体备受煎熬。
“梁辰哥哥……”
最近的一次进去,形如骷髅的她瘫坐在笼子里,双目亦不复有以往的光彩,清澈的眸子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灰蒙蔽住了般,那是魂体濒临溃散的迹象。
她说:“你还有糖吗?我已经好久没吃过糖了,都快忘掉它是什么味道了……”
影子沉默着履行他的职责,将割下的肉放进玉冰碗中,那鲜血淋漓的肉块,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那是灵魂所散发出的色彩。
他望着她,出神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不耐烦的杨无歌传来催促的声音,道:“磨蹭什么?有这心思同情一只妖,你还是好好想想梁笙吧!”
影子摸了摸怀中发硬的轮廓,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经过这数十天的来往,沙锦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的他。
或许,他还在怪自己吧!
她如是想着。
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气她什么人给的东西都吃,来者不拒。所以这些天他要饿着她,让她反省。
其实她已经知道错了,是真的。
饥饿使人清醒,就是灵魂也一样。
她从不觉得那个给她糖,对她笑,教她做人,将她抱在怀里轻哄的男人会害她,就连割她魂肉,她都不觉他有多可恶,还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真是一只傻透了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