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名:“......”还真,挺好看的。
不过这是一道变相的送命题,答与不答,说不说实话,估计结局都是个死。
他梗住,然而,就在与沙鸥清亮的眼睛对视的那几秒钟里,内心那丝隐秘却无法形容、焦躁却找不到出口的情绪又再次汨汨流动,像是坚固无垠的千里冰冻下,骤然被燃起的一簇火种,心火燎原百丈冰,所有的北地风雪倏然被吹散,白茫茫的世界中,只余那一双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的清冷眼眸。
陆惟名转过头,僵硬而机械地关掉帖子,然后就看见首页里,目前热度排名第二的那个“同框帖”。
说不上是为什么,陆惟名犹豫了一下,收回手指,默默记下了论坛内网的网址,却将手机还给了前排的温世超。
“哎?不看看?”温世超收回手机后一脸大失所望,“你俩那帖子,可是继沙鸥的单人光荣帖后,最有希望问鼎本学期论坛热帖的后备力量,作为主角之一却这么冷淡,不像你风格啊陆哥,怎么的,穿了一次你同桌的衣服,作风也被同化啦?”
陆惟名将秘而不宣的小心思妥帖收好,短促地笑了一下:“是啊,像我学霸同桌学习,专注备考,心无旁骛。”
温世超竖起拇指,万般钦佩地给他点了个赞。
这场秋雨绵绵不绝,似无终时,由于天气和明天考试的双重因素,下午的训练被临时取消,这是转学以来,陆惟名上过的第一个完整的半天课时。
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自习结束,肆虐了半天的暴雨终于有了些体恤这群饥饿的莘莘学子的意味,在打铃前堪堪转成中雨,下课后,同学们三俩成群地顶着一把雨伞,陆续向食堂进军。
沙鸥从二楼窗户望出去,只见暮雨潺潺,天地无光,视野所及处,一片昏暗。
“这个天气,你晚上还要去......还去打工吗?”
“嗯,再上一节自习就走。”沙鸥转回身,看看旁边的人,“不去食堂?”
陆惟名手里捏着一支中性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上节课做的英语练习册封面:“你呢,去不去?”
“不了,不想吃。”
敲击的清脆声陡然一停,闻言,陆惟名眉心不自觉地压出一道褶痕,他看了看周围几个同样没有去食堂的同学,将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范围内:“你这样不行啊,天天打工到那么晚,还夜夜灌酒,白天还要高强度的上一天课,长此以往,是嫌命长想体验一下英年早逝的爽感么?再说,你知道自己还没成年么?天天这么喝你也不怕......”
“等会儿——”沙鸥似笑非笑地打断他,轻声道:“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打工时间虽然晚了点,这我承认,但是——”
他稍稍凑过来一点,语气中带了一点不常见的揶揄,“灌酒就夸张了,四位数一瓶的酒,正常情况下我一晚上喝两小杯都是多的,权当深夜助眠了,况且,你真当别的客人都像你一样,人傻钱多速来,自费请推酒员喝酒,喝完再顺道认个爹吗?”
陆惟名:“......”
按理说,这种比当初玩具刀事件还丢脸的事情被对方三番两次提起,正常逻辑下他应该暴怒,而后再以一名体特生的出拳速度让对方感受一下何为社会险恶,但让他自己都诧异的是,此情此景,对着沙鸥这双含着零星笑意的眼睛,他完全提不起脾气来,若是有,也只是一丝无奈,外加九分压抑地无措。
“等我一下。”
撂下一句话,陆惟名抓起桌腿旁中午沙鸥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把雨伞,起身就冲出了教室。
沙鸥怔了怔,转头看向窗外,果然不带须臾,就看见陆惟名打着那把黑色雨伞,跑出了教学楼,直奔学校大门口。
这个天气和时间,出校的学生不多,陆惟名在门卫室窗口做了登记,又将出校证亮给门卫保安,而后一溜烟就消失在绵绵的雨幕之中。
一直到那把黑色雨伞下的身影再看不见,沙鸥才缓缓收回视线,静坐了几秒钟后,抽出了桌面上一本练习册,随便翻开了一页。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陆惟名顶着一身朦胧潮湿的水汽回来,沙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做题的进度,才惊觉,这个“很久”只是自以为的错觉,实际上,他去而复返,前后不过六七分钟而已。
陆惟名将雨伞收叠,放回原位,从怀里掏出两个打包盒,一个放在自己桌上,另一个直接摆在了沙鸥面前。
陆惟名身上沾染着雨天湿寒的冷气,沙鸥从他挂着雨水的手上挪开目光,看见桌子上放的,是一盒水果捞。
“不饿也吃点,不占地方,就当保护胃黏膜了。”
沙鸥愣住。
窗外雨声依旧,整个城市笼罩在阴霾的秋雨之中,夏季里最后一丝暑气也被涤荡干净,耳边是雨水冲刷玻璃的哗啦声响,眼前是一份奶香浓郁水果捞,身边站着的,是个冲动热血,整天没个正型,却在寒风细雨中,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悉心地扯着衣服给他挡风的沙雕。
沙鸥缓缓出了一口气,拿起透明的塑料勺子,嗓子有些喑哑地说了一声:“谢谢。”
陆惟名坐下来,两个人伴着窗外时而不绝的雨声,安静地吃着手中的水果捞,教室里开了灯,白炽光洒在两个并肩而坐的少年身上,勾勒出的剪影,凝刻在青春校园的记忆薄上,每一笔,都是酸而甜的清新水果味。
裹了酸奶,入口的甘,也变得绵软而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