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三人听着院子里的一场闹剧,各自沉默不语。 常鸿飞专心地给陆福贵诊治,在确定断骨之处后,手法利落地进行正骨和复位。他没功夫和时间来理会一户农家的家庭纠纷,对他来说,病人的救治才是最重要的。 陆福贵强忍着正骨的疼痛,闭着眼睛咬着牙一声都没有吭出来,他甚至在心底暗自庆幸这疼痛,因为这让他减少了许多尴尬,他生在这户农家,而不给他钱看病的,在外头这些闹腾的人却正是他的亲人。 叶清茹似乎对院子里的声音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盯着常鸿飞的双手,心中不禁对他娴熟的技法感到佩服。 “现在我已经将他的骨头复位,接下来要敷药和绑扎,换药是七日换一次,要持续三个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是每隔七日将他带到镇上来找我换药,其二就是你现在过来跟我学绑扎,以后就由你来给他换药绑扎。” 常鸿飞虽然手未停下,但这话却是对着叶清茹所说。 “什么?”叶清茹猛然听得这番话,不禁愣了一下,不管是哪个选择,她都觉得好难。 陆福贵也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叶清茹脸上呆呆的表情,一双灵动十足的丹凤眼如今现出迷茫,平日飞舞的柳叶眉也锁到了一处,不禁心头一软,嘴里不由自主地说道:“大夫,到镇上换药太麻烦了,不如你教我吧,我可以自己换药。” 常鸿飞听了不禁手中一顿,抬起头看向陆福贵,眼前的男子虽然面色憔悴,但一双眼睛却是很亮,透露出让人安定的神采。 “你确定要自己给自己敷药绑扎?”常鸿飞确认道,自己做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疼痛会影响到绑扎的效果,一般人都不会去尝试。 陆福贵点头,叶清茹却在摇头,虽然自己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是事在人为,总比让伤者自己动手要好多了。 “我确定。” “不可以。” 两人同时将话说出口,常鸿飞看了看两人说道:“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说罢,他起身走到药箱旁边准备起敷药和绑扎的工具。 “我可以替你绑扎。”叶清茹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下了决心,她看着陆福贵的眼睛说道。 “不用,我自己来。”陆福贵却不领情,垂下眼眉淡淡地说道。 叶清茹见陆福贵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由地叹气,自从新婚夜得知叶清茹并不是真的想嫁给他后,他对她的态度便疏离了许多。 当然,叶清茹也能理解,毕竟他在新婚之夜被原主所拒,现在对自己这态度也是正常。但理解归理解,这态度还是挺让人不舒服的,叶清茹也沉默了起来。 陆福贵见叶清茹不再说话,便对常鸿飞说道:“大夫,麻烦您教我吧。” “好。”常鸿飞简单地说了一个字,便拿着工具走到了床前坐了下来。 常鸿飞特意放慢了速度,一边做一边讲解,陆福贵忍着痛仔细地听着,默默地把所有动作记在心里。 “好了,这样就算完成了,你只需按照我的做法照样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我随身带的药膏和绑带只够一个月的量,我先全部留下,等过了一个月后再来常氏医馆取。”常鸿飞嘱咐道。 “谢谢大夫,我记住了。”陆福贵轻舒了一口气,换药绑扎看上去并不是很复杂。 常鸿飞点点头,起身收拾东西,叶清茹赶紧将怀中的荷包掏了出来问道:“多谢大夫,请问诊金该付多少?” “诊金加上药膏总共一两银子,另外出诊费也包含在里面了。”常鸿飞说道。 叶清茹听了赶紧掏出荷包里的钱,里头只有碎银和铜板,她拼凑了一下,发觉并不够一两银子,顿时紧张了起来,抬起头嗫嚅道:“常大夫,那个,诊金能否便宜一些?” “怎么?觉得我的医术收这点诊金太多了?”常鸿飞抬眼随口说道。 “不,不是,不是,您是常氏医馆的大夫,您长途奔波到我们这么偏僻的小村子来出诊,真的是很不容易了,别说这一两银子的诊金,就算翻个倍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只是我们只有这点银子,凑不够一两,或者,我先赊着,等有钱了一定还给您。”叶清茹为难地说道。 常鸿飞看了看叶清茹,见她真心不是因为自己的医术而讲价的,便接过她手中的荷包扫了一眼,说道:“算了,这些银子也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啊,真的吗?谢谢您常大夫,怪不得大家都说常氏医馆的大夫真是医术高明、菩萨心肠,您放心,您的的大恩我们会记着的。”叶清茹没想到常鸿飞直接免了不足的钱,好话一个劲地往外冒。 是人都爱听夸奖的话,而且叶清茹说的是发自肺腑的好话,这使得常鸿飞严肃的脸上松动了起来,嘴角微微往上翘。 “嗯,这三个月你们千万要小心,不能碰到患者的伤腿,如果发生二次骨折那可就麻烦了。”常鸿飞叮嘱道。 陆福贵和叶清茹点头称是。 “好了,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也该走了。”常鸿飞说道。 “那我送您。”叶清茹忙帮着常鸿飞提起了药箱说道。 除了陆李氏在厨房干活以外,陆刘氏和陆王氏仍在院子里作出聊天的样子,实际上她俩的眼睛一刻都没停过,直往陆福贵屋子里瞟,耳朵也恨不能伸到屋子门口去了。 见叶清茹将常鸿飞送出来,陆王氏赶紧提高了音量跟婆婆聊着儿子的事情,看着马车慢慢地驶远,叶清茹回转身子想了想,向隔壁的邱婶子家走去。 叶清茹请来常氏医馆的大夫,邱婶子自然知道,见叶清茹走进院子,她忙问道:“怎么样?大夫看过了?” “是的,大夫已经给福贵哥诊治过了,没有大碍,只需好生养着。”叶清茹看得出来邱婶子是真心关心陆福贵,对她莫名多出一份依赖感,只因在这陌生的环境邱婶子是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 “这就好,钱够吗?” “还差一点,不过常大夫给免了,多谢邱婶子借钱给我们,等我一有了钱便还给您。” “嗯,不急,等你们方便了再说。” 正当叶清茹汇报完毕想回家时,陆王氏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原来是邱婶子借的钱啊,我还以为三弟媳这钱来路不正呢。只是,你借钱了给了我三弟,他哪有钱还你,到头来还不得用我们家的钱来还。” 叶清茹回头一看,陆刘氏黑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旁边的陆王氏倒是笑眯眯的,但怎么都感觉这笑容有些阴险。 “邱妹子,你还真是多管闲事,我儿子是死是活要你管?你是自己无儿无女的,想巴着福贵,让我儿子给你送终对吧!”陆刘氏恨声说道。 叶清茹听了这话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不是咒邱婶子吗? 邱婶子倒是淡定,也许是这种话听多了,只见她拿起了一根扁担,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冷冷地说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乌鸦在我院子里嚼舌根子,看来得收拾收拾了。” 陆刘氏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邱婶子不啰嗦直接上扁担,吓得赶紧一脚跨到院子外头,虚张声势地叫到:“你这个晦气的寡妇,在家克父母,嫁过来又克了男人和婆婆,别以为我怕你,福贵是我的儿子,你就是对他再好,也超不过我这个亲娘去,你就省省,死了这份心思吧。” 邱婶子见陆刘氏还在叽歪,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抬起扁担挥了过去,边挥边骂道:“你好意思说福贵是你儿子,这么多年了,你当过他是你儿子吗?你若是再啰嗦,小心我这扁担不长眼睛。” 陆刘氏见邱婶子拿着扁担挥了过来,吓得赶紧大叫一声逃回了自己家,陆王氏见状也跟着陆刘氏一起跑了回去。 “邱婶子,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叶清茹心怀愧意地说道。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快回去吧,自己小心一点。”邱婶子放下扁担叹口气说道。 叶清茹想起自己还要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心中不觉一闷,实在是不想回去看那几人的嘴脸,但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又对这里的环境一无所知,只能咬着牙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往外走。 陆刘氏在邱婶子那里受了气,正站在自家院子里骂着自己的儿子陆福贵泄愤,见到叶清茹进来,一时住了嘴,拿着一双绿豆眼瞪向了她。 “娘,你别骂了,借邱婶子的钱我们自己还,绝不用家里的一文钱。”叶清茹听着陆刘氏话里话外还是心疼钱,便开口说道。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们哪来的钱?老三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怎么出去做工挣钱,再说就算他挣的钱也是这个家里的,到头来还不是花家里的钱?”陆刘氏冷哼了一声,这个家还没分呢,所有人挣的钱都是这个家里的。 “我自会想办法,你这样骂难道能骂出钱来?”叶清茹也火了,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索性脸一板,呛声说道。 陆刘氏对叶清茹还是有些顾忌的,陆王氏也是绝对不会出来做恶人的,所以叶清茹这样一板脸,倒是让陆刘氏没了声音,但在媳妇面前又不能丢了做婆婆的威严,只能腰杆一挺强自嘴硬道:“哼,我看你们怎么还,到时候别来找我要钱。” 叶清茹见陆刘氏不再骂骂咧咧,也就不再理会她,转头就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