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刺史的府邸离着府衙不远,吴攸等人一路押着他,方才空荡的街道上竟然涌出不少人来,见他们走向府衙,也都纷纷跟在后面,朝府衙走去。 到了那石碑前面,百姓已经将这一处亭子,围得水泄不通。王余峰等人押着刘刺史跪下,吴攸上前,将他口中的布往外一拉,刘刺史马上喊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又是什么东西,敢随便捆我?!” 吴攸把赵扬给她的鱼符往刘刺史眼前一伸,刘刺史顿时哑口无言。吴攸对他喝道:“这石碑上写的什么,你读一遍!” 这回刘刺史不敢不从,开口读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王余峰又把他拖到另外一边,他只得接着读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读罢,他如梦初醒,对吴攸拼命叩首道:“尊使饶命,下官知道错了。” 吴攸道:“不如问问常州百姓,肯不肯饶你。” 她话音未落,四周的男女老少指着刘刺史,愤然咒骂不停,竟无一人为他求饶。 吴攸朗声道:“大将军听说刘刺史鱼肉百姓,特命我来将其斩首,以惩戒后人!” 见众人齐声叫好,吴攸对赵扬的侍卫使个眼色,只见那人将佩刀一抽,手起刀落,刘刺史的头就骨碌碌滚了下来。鲜血四溅,将那石碑染红了一片。 吴攸对急匆匆赶来的常州官员,指着那里,道:“从今往后,若有谁再敢如刘刺史一般,这就是前车之鉴!” 那些官员面面相觑,皆吓得浑身发抖,跪下来道:“刘刺史贪赃枉法之事,小人等并不知情,还望大人明察。” 吴攸嘴角一挑,道:“正好,我也需要各位协助。走罢,我们一起进去,把那些卷宗好好看看。” ***** 历州境内,归德大将军府中,赵玉听闻这几日吴攸不在,马上开始打起了算盘。 虽然她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博取赵扬的欢心,但是,如果赶走吴攸只是一件顺手的事的话,她是不介意稍微分点精力在这上边的。 像穿越前一样,赵玉很懂得打好群众基础的重要性。她把自她进府以来赵扬赏赐给她的东西,都赏赐了她左右服侍的人。 一来,这可以在旁人面前彰显赵扬对她这个“妹妹”重视;二来,在这些人口中,她也充分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比如赵扬的喜恶,赵扬的作息,赵扬过去的经历……只要是一切她能知道的,她现在都知道了。 自然,她也知道吴攸出府,是替赵扬办事去了。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赵扬让吴攸办的是什么事,但是她衷心希望吴攸把它办砸。 赵玉想,如果,她再推波助澜一下的话,吴攸应该很快就能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赵扬生母早逝,他府上常年没有女眷,那贴身伺候女子的丫鬟总共没有几个。赵玉很快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女,偶尔也会被派到吴攸房里伺候吴攸两天。 赵玉觉得此人大有用处,因此,对这侍女也格外亲厚。那侍女见赵玉如此美貌,待人却和善谦逊,简直觉得她像是仙女一般。 吴攸刚出府半日,赵玉便将这名侍女找来,对她胡编了一番自己如何精通卜算之数。又对她道:“我见如今府里颇有些凶险之象,源头就在那兄长院里那一间侧房之中,兄长如此待我,我怎么忍心有人在府中害他呢?” 她见那侍女惊愕的模样,又安慰她道:“我年纪还轻,学这卜算嘛,学的也不是十分精湛,因此也不曾对兄长提起,就是怕错怪了好人。如今,屋里那位吴……吴公子不在,你若是能去他房中细细查看一番,若是有什么可疑之物,拿来与我瞧瞧,不是便罢了,是的话你便去交给兄长,也算是你的大功一件。” 那侍女道:“我不要甚么功劳,只要将军和小姐都平安无事就好。” 赵玉忙拉住她的手,将她的忠心夸赞了一番,最后又嘱咐道:“我刚来这府中不久,不想招惹是非。因此,此事若是有人问起,你千万莫要提起我的名字。” 侍女使劲点了点头,退出房去,到了午膳时分,回到赵玉屋中时,她慌慌张张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赵玉道:“小、小姐料的真准。她……她那屋里空空如也,只在枕头下藏了这个,我瞧里面又写又画,像甚么符咒似的,就、就将它揣在怀里,带来给小姐过目。” 赵玉本来只是想试一试,没料到真有收获,她心中大喜,忙把那本子接了过来,只见那第一页上,写的是“银钱满袋好还乡”七个大字。 头几页,密密麻麻,都是用阿拉伯数字列的从历州到江沅,一路上可能的开销。赵玉看明白了,她想,这些东西旁人是看不懂的,很容易被当成邪术巫术对待。只不过,就凭这几页纸,把吴攸赶出去的可能性,还是不大。 他又往后翻去,后面记的,是吴攸每日给赵扬讲的故事,还有些标标注注,赵玉懒得再看,翻到最后,她却眼前一亮,停了下来——原来这是一副赵扬肖像的漫画,只不过,是把赵扬的脸按在了一只鼓着翅膀的公鸡身上,赵扬的头上还有一从鸡冠子,两支细细的脚被拉的老长,一左一右叉着,趾高气昂的样子。 赵玉的心情有些激动,想到,吴攸果真是个傻瓜,这么容易就让自己抓到了把柄。 她原本还在琢磨着该怎么避开侍女,给这本子里添些不利于吴攸的东西,但现在看起来,连这一步都省了。 赵玉将本子的那一页伸到侍女面前,道:“你瞧,此人胆大包天,竟然诅咒大将军变成一只公鸡!” 那侍女接过来,皱着眉头,瞧了半晌,方道:“这……这是画的甚么?门神似的……不对……这不像是个人……” 赵玉着急的想,这明明就是画的赵扬,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她忽然间意识到,漫画这种形式,对于古代人来说,可能有点太陌生了。 这不是个问题。赵玉把本子又拿回手中,对她道:“我且问你,你从前可曾见过这样的画?” 那侍女摇头道:“不曾。” 赵玉道:“难道你不觉得,此人所写所画,十分可疑?我且告诉你,这正是西南盛行的一种极恶毒的法子,你将这本子交到大将军手中,就对他这样说……” ***** 吴攸远在常州,如何能料到,自己的本子已经落到了赵玉手中?她眼下正带着众人在府衙中忙碌,直到半夜,方才将刘刺史留下的这笔烂账清查完毕。 她吩咐那常州的官员,命他们尽快将府库里多收的粮食还给百姓,以免误了春耕,又命人去刘刺史家中查抄财产。所得珍奇财宝,不计其数。吴攸差人将那些财物一一封了,又挑了两个兵士回历州禀报赵扬,叫他差军士前来押送。 吴攸原本打算第二天快些赶往临近的朔州,然而一觉睡醒之后,刚坐起身,就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她只得捂着脑袋,慢慢的躺了回去。 这次才出来三天,不过是路上赶的急了一些,她就累的浑身像要散架一样。 这还都是有车有马,有人伺候的情况下。如果她打算孤身一人,离开赵扬的大将军府,靠她目前的体质,估计根本就走不了太远。 当然,她也可以雇人,也可以雇车雇马,但是目前这个混乱的世道中,这些都不可靠,她还是要好好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以备不时之需。 她喘了半天气,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只不过,一想到还要赶路,她又有些头疼,问道:“朔州离这里多远?” 一名随从答道:“出了常州,就到了,大概一日左右。” 吴攸叹了口气,道:“走……启程……去朔州罢。” 和常州一比,朔州百姓的生活似乎安定富足的多,村落里炊烟阵阵,孩子们在田埂上跑来跑去,让人一看,心里就暖融融的。 然而,从徐先生给吴攸的记录来看,朔州是个不折不扣的欠税大户。去年无论是夏税还是秋税,朔州一文钱都没交过。 因此,见到朔州的田刺史的时候,吴攸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这位田刺史长得干巴巴的,满面风霜,让人怀疑他上一刻还在种地,下一刻套了一身官服,就来见吴攸了。 在吴攸到来之前,赵扬已经来骚扰过田刺史两次,因此这次田刺史看见吴攸的时候,格外没有好气。 他瞪着眼,打量着脸色苍白,晃晃荡荡的吴攸,“哼”一声道:“赵大将军手下,已经无人可使了么,竟派个不到弱冠的少年前来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