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君自城主府而出,脸色阴沉,苏子卿那毫不留情的话语犹在耳畔。 “如今我军在城墙上奋战,苏某作为隋城城主,自当为隋城出一份力。然近些年隋城虽富庶,可都只是徒有其表,早在家父当城主时,就已经减少了城内百姓三分之一的赋税。今将军欲要苏某拿钱去慰劳那十万至多的大军,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将军奏书一封于陛下?也好过在苏某这里浪费时间。” 段凌君面色紧绷。 这个笑面虎! 放眼天下,谁不知道隋城富庶,谁不知道隋城城主家财万贯,他还跟自己哭穷,摆明了就是自私不想给! 他倒要看看,等那些楚人打进来了,他那些钱往哪里藏! 有一件事段凌君想对了,他要的那个数目,苏子卿还真的能拿出来。只是他不想给的理由不是自私,而是他知道段凌君此时向自己要钱的目的是什么。 在他为主帅的情况下,凉军节节败退,如今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一半。凉军内部早就不满于他,要不是有张镇坐镇,这些士兵指不定做出什么。 一个军心已失的主帅,以军队的名义巴巴地跑来向自己要钱,他的目的除了笼络人心之外,再无其他。 他想要这些钱重新夺回军中大权,让这些士兵因为利益而跟随他。 若他段凌君稍稍有些军事才能,这钱他还指不定就给了。可是这一场接着一场的败仗告诉他,这个新上任的骠骑将军平庸之至,若是给了他钱,让他真正指挥了军队,这隋城被攻下的速度怕是会更快。 苏子卿正在嘲笑段凌君的痴心妄想,就见自己的堂妹披着月色,穿过小径,向自己走来。 面若敷粉,步态娉婷,远远地朝自己笑。 因着她的笑,苏子卿感觉心中因着隋城之乱而阴霾的内心稍稍明亮了些,同时,他也猛然发觉,自己地这个堂妹早过二八,应该嫁人了。 如今隋城这么乱,保不齐哪天楚军就攻了进来,他是城主,堂妹必然受牵连,不如寻个方法,让她出城嫁人好了。 苏佩蓉不知道就这么会儿功夫,她的堂哥就想了如此之多,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方才离去那人的身上了。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便是这大凉的侯爷,是皇上御封的骠骑大将军。 她坐到苏子卿对面的石凳上,状似无意地问他:“佩蓉方才见有一人从这院中走了出去?” 苏子卿自然不知她与段凌君之间的纠葛,只当她只是随意问问,便回答她:“嗯。一个无能之辈罢了。” 苏佩蓉一愣:“无能之辈?” 苏子卿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嗯,害死了好几万人,你说是不是无能?” 苏佩蓉低垂着头,因自己堂哥的话有些不满:“也许我们对他有什么误会呢?” “能有什么误会?”苏子卿不屑,遂又发觉自己对这个堂妹语气严厉了些,放软了声音道,“我们不要提他。蓉儿,你这次来隋城,家里可对你有什么嘱咐?” 苏佩蓉低垂着头,小脸红扑扑的。 一瞧这反应,苏子卿还能什么不明白,语重心长开口:“蓉儿,如今这隋城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怕是不能久留了,堂兄给你寻一门亲事,将你嫁出去可好?” “堂哥!”苏佩蓉猛地抬起头,满脸委屈,“我不想嫁。” 她不想嫁出城去。 “那你……” “堂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回房了。” 说完,不待苏子卿做何反应,苏佩蓉转身就离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苏子卿有些疑惑,这堂妹今日看着怎么有些奇怪?纵使他未曾明说,可他也明白姑妈遣她来此的理由,可他都还没说那边的家世呢,她怎么就拒绝了? 莫不是,心中有人了…… 段凌君没有直接回到军中,他先让人将他送到了他在隋城的秘密住所,他可没忘了自己在这里还关了一个人。 隋城连起来来的苦战,致使有些消息还未曾传到他的耳中。 他以为沈晨依旧下落不明,就想来瞧瞧这个女人。 不知为何,想起这个女人,他心中有种隐隐的不一样的感觉。在军中这么些时日来,他也时常想起她。 难道是因为她是沈晨用命护住的女人,自己才会看她与常人不同?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一阵簌簌风声,接着便有一支箭飞入了自己的轿中! 刺杀? 外面兵器的声音碰撞,从声音判断,应该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也敢来杀自己? 想当初他杀沈晨的时候,那可是一批人一批人的派出去,最后要不是沈晨护着那个女人,他都不会受重伤。 现在这个人敢单枪匹马地来杀自己。怎么?是觉得自己比沈晨好欺负吗? 段凌君盛怒。 刀剑声戛然而止。 有人在车外禀报:“侯爷,那刺客逃走了。不过,我们已经伤到他了,想必他跑不远。” 他面色冷酷:“追!” “是,侯爷。” 手下出动。 “骠骑将军!” 远处有个穿甲胄的人急急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说道:“骠骑将军,军中出了事,张将军急命属下寻你回去!” 段凌君将亲自去追那刺客的话压回心里。 “走吧,回军中!” 他们那边个个都在焦头烂额,颜苓却可得悠闲。这几日她夜夜来此听墙根,发现这墙外安静得很,想着这地方或许比较偏远,不然段凌君也不会放心把自己关在这里了。 不过无论是被关在哪里,她总得想办法探探周围地形,为自己的出逃创造机会。这些日子,段凌君忙着收拾他的烂摊子,她则忙着从这里跑出去。 仔细地瞧了瞧墙角的一棵大树,颜苓决意爬上去。 三下五除二地功夫,颜苓已经再树上了。爬树的动静并不小,却并没有引来侍卫。这都是因为颜苓从那两个丫鬟口中得知,明面上看着她的侍卫,这个点儿要去前面换班,约莫一刻之后便会回到这里。 而那些在暗处的人也没有动静,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她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甚至连被暗卫逮住时的说辞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可是,周围除了风声外,没有任何动静。 不去想那么多,她决定先观察周边的情况。 如她所料,这座宅子并没有建在集市,甚至周边一个邻居都没我,这里入目的都是一片空旷。 颜苓正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地寻找逃出去的可能,突然,她感觉7似乎有什么东西随风而来。 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她本能地仰头,见一个黑色物体直直地朝着自己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颜苓凭着优秀的反应能力,往旁边躲了去,避免被那个东西砸上。那黑色物体擦着她的身体擦着她的衣袖,落到了树干上,巨大的一声响后,那不明物卡在了树冠上。 颜苓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没被砸死之后,树冠却因为受不住重量而断开,她与那“物体”一同落到了地上。 又是一阵闷响。 颜苓痛得半天爬不起来,好吧,这没砸死也要给摔死了。 缓了半天,她朝旁边那物体看过去,这才发觉,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 颜苓被沈晨惯的脾气不怎么好,待缓过劲儿了之后猛地朝旁边那位兄台踹了一脚。 “摔死本姑娘了!” 没想到那人竟然挪动了一下,口中发出虚弱的声音:“救……我……” 语气里有着命令的语气。 还能说话! 颜苓可没打算理他,转身就走。 她看起来像是谁都会救的人吗?自己都还有一身麻烦事没解决呢? 没成想这刚迈出去一步,她便听到那个黑衣人极力放大的声音。 “救我……我能……带你出……去。” 颜苓脚步停了下来。 转头看着地上那人,他的脸用黑巾蒙着,看不清面容。他露在外面眼睛有些凉薄,却是死死地望着她。 他并没有再次出声哀求,或许是没了力气,或许是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救。 瞧着他那眼神,颜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大晚上的都是些什么怪胎啊!被人追杀之后,还跑这儿来命令自己,以为自己真的会听他的话吗? 她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那人以为自己得救,心中松了一口气,眼神则变得愈发自信起来。 他就知道她不会拒绝。 “嗯!” 随着他的一声闷哼,颜苓将揣在他身上的脚落了回来,勾唇冷笑:“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那人满头大汗,眼中愤怒,隐有威胁之意。 颜苓是谁,被这大凉的第一大权臣沈将军宠着的人,他连沈晨都敢惹,又怎么会怕这么一个受了伤的黑衣人。 抬出脚,还没有落到那个人身上,就听到那人再次说话。 “对不起……”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 这还差不多,她收回了脚。 再次看向那人的脸,不知道是被自己折腾够了,还是流血过多,他早已昏死过去。 颜苓皱眉,在这么月黑风高的晚上,这么一个全身黑的人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只不过,这里是他段凌君的地方,这么一个不干好事的人潜进来,不干好事的对象十有八.九也是他段凌君。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就暂且救下这个没礼貌的小子吧。 再说他指不定还真能将自己给弄出去呢!